“阿房?”
“嗯?”
“你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暖风裹挟着桑叶的清甜,抚过劫后余生的两人。阿房闭着眼,感受着阳光驱散骨髓里的寒意。
赵政侧头,凝视着她阳光下柔和的轮廓,胸腔里奔涌着难以言喻的沉重情感。
阿房睁开眼,眸子里映着碧空,唇角弯起向往的弧度:“嗯…想要个不透风的暖屋子,每天吃饱饭,有一小块地,种点菜,养几只小鸡…没人追,没人骂,平平淡淡的,多好。”
这卑微的愿望像针扎进赵政心里。他猛地坐起,眼中燃烧着火焰与悲壮。
“阿房,你记住!”他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如果有一天,我能离开这鬼地方,如果我变得强大,能掌握自己的命运,碾碎所有石子!”
他摘下一片最大、脉络如命运图腾般的嫩绿桑叶,双手捧着,极其郑重地放入阿房掌心。
“我赵政发誓——我定给你建一座最大、最华丽、最温暖的宫殿!比赵王宫好万倍!让你冬暖夏凉,吃尽珍馐,穿遍云锦!让所有人都匍匐在你脚下,再无人敢欺辱你!我要让你过得比那平平淡淡,好一万倍!”
他目光灼灼,几乎将她点燃。
“傻政,”她声音哽咽,“我不要宫殿…只要你平安…我就比住在天上还开心。”
她小心翼翼将沾泪的桑叶折好,贴身收起,“但你的心意,我收下了。这片叶子,就是我们的约定。活着,就是最好的约定。”
“嗯!约定!我赵政此生,定会做到!”他重重点头,眼神灼亮如正午烈日。
就在阿房将桑叶收入衣内的瞬间——
【…警告…未知高维能量介入…检测到极端情感波动与时空因子产生共鸣…正在解析…错误!…协议冲突!…】
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仿佛受到严重干扰的冰冷电子音,突兀地在赵政脑海深处响起,与往常清晰的系统提示音截然不同!
!?
赵政猛地一怔。
几乎同时——
嗡——!!!
以阿房贴身收藏那片桑叶的位置为中心,空间猛地发出一阵剧烈的、肉眼可见的扭曲波动!像是平静湖面被砸入巨石!
紧接着,一幅巨大、清晰、却完全无声的恐怖幻象,如同全息投影般,猛地覆盖了两人眼前的整片桑林天空!
那不再是蓝天桑叶!
而是——一片燃烧的、正在崩塌的宫殿废墟!
焦黑的巨柱断裂倾颓,雕梁画栋被烈焰吞噬,华美的瓦砾如雨点般坠落!浓烟滚滚,直冲天际!那宫殿的制式…那残存的、焦黑的飞檐斗拱…竟与赵政刚才誓言中描述的“最华丽的宫殿”有着惊人却令人绝望的相似!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在那片末日般的景象中,一个模糊却依稀可辨的女子身影,穿着破损的、类似皇后规格的华丽衣袍,正站在一片断裂的宫墙之上,狂风卷起她的衣袖和长发。她似乎…在无声地回头眺望,眼神穿透了时空的阻隔,充满了无尽悲凉与绝望地,望向了此刻桑林下的赵政与阿房!
那惊鸿一瞥的侧脸轮廓…
赵政和阿房如遭雷击,浑身血液瞬间冻结!瞳孔因极致惊骇而缩成针尖!
那幻象中的女子…那绝望的回眸…
阿房下意识地摸向自己心口那片桑叶,又猛地抬头看向空中那末日投影,脸色惨白如纸,嘴唇颤抖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赵政更是猛地站起,死死盯着那燃烧的宫殿和那个身影,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刺骨的恐惧与暴怒轰然炸开!
(现代意识:草!!!FLAG立太快了?!未来视?!这是…阿房?!那是…我承诺的宫殿?!) (始皇意识:逆天改命…竟遭天谴示警乎?!不——!孤不信!)
那无声的末日投影持续了足足三息,仿佛漫长了一个世纪。然后,如它出现时一样突兀,猛地一阵剧烈波动,骤然收缩、消散!
碎金般的阳光、沙沙作响的桑叶、青草的芬芳…一切恢复原状。
但两人脸上未褪的惊恐和冰冷僵硬的四肢,无比清晰地告诉他们——那不是幻觉!
死寂。
桑林中只剩下两人粗重惊恐的喘息声。
赵政猛地转身,双手死死抓住阿房的肩膀,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慌乱和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那不是真的!阿房你看着我!那绝对不是真的!那是幻术!是敌人的诡计!”
他的手指用力得几乎要掐进她的肉里:“无论那是什么!我赵政发誓!谁也动不了你!谁也别想毁掉我给你的东西!神佛也不行!若命运注定如此——”
他眼中迸发出撕裂一切的凶光,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那我便逆了这天!改了这命!”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反手用力握住他冰冷颤抖的手,声音依旧发颤,却带着一丝异常的坚定:“…我信你。”
春风依旧,桑叶依旧。
但那份沉重的誓言,已染上了末日投影的血色与疯狂。
少年王的爱,不再是建造温暖的巢穴,而是注定要燃烧一切、乃至对抗命运本身的不灭烈焰。
而那片桑叶,不再是简单的信物。
它是誓约,是起点,也可能…是通往毁灭预言的第一把钥匙。
…………
午后,阳光被叶片切碎,洒在并肩躺着的两人身上。阿房闭着眼,感受着草尖搔着脖颈的微痒,几乎要睡去。
忽然,赵政坐起身来,利落地脱下自己那件本就破旧的外袍。
“地上潮。”
阿房睁开眼,愣了愣,脸颊微微发热,却没拒绝,只是小声嘟囔:“…你自己不冷啊?”
“我火气旺。”赵政别开脸,耳根却有点红。他目光扫过四周,看到树冠深处,隐约有个简陋的鸟窝。
(现代意识:蛋白质!优质脂肪!给伤员补充营养!这树…有点高啊…) (始皇意识:…寡人…岂能效仿猴猿?…罢了,非常之时…)
他吐掉嘴里叼着的草根,朝手心啐了两口唾沫,搓了搓,抱住粗糙的树干,豹子一样开始往上爬!
“诶!你干嘛去?!”阿房吓了一跳,慌忙坐起。
赵政没回头,专注地向上攀爬,声音从高处落下,带着点喘:“掏几个鸟蛋!给你加餐!”
阳光透过枝叶,在他矫健攀援的身影上跳动。阿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既担心又有一股说不出的暖意涌上来。
赵政咧嘴一笑,小心翼翼地用衣襟下摆兜住摸到的几枚温热鸟蛋,然后利落地滑下树干,轻盈落地。
“喏!”他带着几分得意,将衣襟兜着的三枚小巧玲珑、带着斑点的鸟蛋展示给阿房看,“一会儿烤了吃!”
阿房看着那几枚鸟蛋,又看看他蹭了树皮屑、却亮晶晶的眼睛,忍不住笑了。
他又四处搜寻,找到一种韧性极佳的藤条,坐在阿房身边,手指笨拙却异常专注地开始编织:“以后…采桑葚,装这个。比你用衣角兜着强。”
赵政看着她珍惜的样子,忽然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阿房,你等着。”
“嗯?”阿房抬头。
“现在咱们只能吃这野鸟蛋,野桑葚。但总有一天!等我有了本事,我要让你吃遍天下最稀罕的东西!”
他语气兴奋起来,开始掰着手指头数,像是在描绘一幅瑰丽的画卷:“听说南边有大江,江里有种鱼,叫…叫鲥鱼!鳞片像银子一样亮,肉嫩得入口即化!要用最新鲜的笋尖配着蒸才好吃!”
“还有东边的大海里,有种巨大的虾,叫…对虾!一只就有巴掌那么大,肉是甜的!用酒醉了生吃,鲜得能让人把舌头都吞下去!”
“还有北边的草原上,有一种羊,吃最嫩的草尖长大的,烤全羊的时候,皮酥得掉渣,肉香能飘出十里地去!”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那些他只在某些残破竹简或零碎听闻中知道的珍馐之名,此刻却无比清晰地从他口中蹦出,带着无比的诱惑和…一种沉重的承诺。
阿房听得目瞪口呆,她咽了口口水,眼睛瞪得圆圆的。
赵政说完,看向她,眼神无比认真:“这些,我以后都要让你尝到!一定!”
阿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泪却差点笑出来:“傻政…你说的都是什么呀…听着就好贵…我…我有鸟蛋和桑葚吃就很好了…”
他忽然又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那是一块被河水冲刷得十分光滑、形状奇特的木头,木质细腻,带着天然的、深浅不一的纹路。
就着阳光,开始在木头上仔细地、一点点地刻画起来。他刻得很慢,很专注,像是在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作品。
阿房屏息看着。
渐渐地,那木头上显现出图案——一边是栩栩如生的、饱满的桑叶脉络,另一边,是几颗紧紧挨在一起的、圆润的桑葚。
他终于刻完,吹掉木屑,将那还带着他体温的木牌,郑重地放在阿房捧着的小篮子里。
“这个,给你。”他声音低沉,“以后不管我在哪儿,看到这个,就像看到这片桑林,看到…看到你。我赵政说过的话,许下的诺,都刻在这上面了。有它作证。”
阿房将小篮子紧紧抱在怀里,笑得比阳光还灿烂:“嗯!我信你!”
风过桑林,叶声沙沙。
少年用他最笨拙又最真诚的方式,悄悄许下了要用天下至味和整个未来去回报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