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藤椅还留着昨夜的凉意，江晚晚睡得比平时久了些。罗坤明站在厨房灶台前，手里搅着一锅银耳羹，火候刚好，米粒开花，汤色乳白。他舀了一勺吹了吹，确认温度才端出来。
她坐到桌边，接过碗没说话，低头喝了一口。眉头没皱，也没吐，算是过了今天第一关。
“胃口好了？”他问。
“凑合。”她说，“你昨晚又熬夜了？”
“没，就整理了下账本。”
“听雨轩上个月盈利翻倍，你还有什么好算的？”
他没接话，把桌上一个信封推过去，“谢之屿到了。”
她抬头，“谁批准他来的？”
“没人能拦得住这种人。”他说，“他是温姑姑派来的正式使者，带了火漆印文书，阿杰验过三遍。”
“所以他现在在哪儿？”
“后院喝茶，等你点头才进屋。”
她放下碗，擦了擦嘴，“那就让他进来吧。反正咱们也没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罗坤明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出去。
不到两分钟，一个穿灰布长衫的男人跟着他进了堂屋。谢之屿个子不高，但站姿稳，眼神清亮，不像生意人，倒像大学里教古文的老教授。
“江小姐，打扰了。”他开口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楚。
“坐。”她说，“我不喜欢客套话，有事直说。”
谢之屿坐下，从怀里取出一个金属盒，打开后是一块U盘和几张打印件。“澳岛最近三个月，七家本土企业被境外资本收购，表面走的是正常流程，但资金链都指向同一个离岸账户——thR-07。”
江晚晚眼神一动。
这个编号她熟。五年前江氏做空案的核心通道，也是当年罗家破产的关键路径之一。
“你们查到谁了？”她问。
“暂时不能公开名字。”谢之屿说，“但我们确认，操作者用了‘先生’的指令模式。”
罗坤明坐在旁边一直没说话，这时才开口：“你说‘先生’的手伸进澳岛了？”
“不只是伸进来。”谢之屿看着他，“是已经在里面安了根。我们想反制，但内部有眼线，每次行动前消息都会泄露。”
江晚晚冷笑一声，“所以你现在来找我们，是因为没人信得过了？”
“准确地说，”谢之屿坦然回应，“是因为你们既不在京圈权力网里，也不在澳岛利益链中，反而成了唯一干净的支点。”
“你还挺会说话。”
“我说的是实话。”
罗坤明忽然起身，走到门口拉开门闩，放了一缕晨风进来。他回头对江晚晚说：“他在试探我们是不是还愿意碰这摊事。”
“我早就碰上了。”她抬手摸了摸小腹，“从我爸送来那个桐木箱开始，我就退不掉了。”
谢之屿沉默片刻，又道：“我不是来劝你们出山的。我是来求援的。如果你们拒绝，我也理解。但我必须告诉你们——这次的目标不是某个家族或企业，而是整个地下金融系统的控制权归属。”
屋里安静了几秒。
江晚晚看向罗坤明，“你觉得呢？”
“风险很大。”他说，“一旦介入，对方一定会查我们的弱点。”
“比如怀孕的事？”
他没否认。
她笑了下，“那你不如现在就把我锁屋里，别让任何人见我。”
“我不想那样做。”
“那你就得接受一个事实：我不可能袖手旁观。江氏现在由我掌舵，沪上资源我能调动；你在江南有人脉，谢先生在澳岛有据点。三方联手，至少有机会扳回一局。”
谢之屿眼睛微亮，“你们愿意合作？”
“我没说合作。”江晚晚盯着他，“我说的是共担风险。你要真想联手，就不该只跟我丈夫谈。你应该当着我的面把话说全。”
谢之屿怔住，随即起身鞠了一躬，“是我疏忽了。江小姐，我向您道歉。”
“免了。”她摆手，“我不吃这套礼节。我要的是透明。以后任何信息，不准瞒着我半句。否则联盟还没成立，就已经崩了。”
罗坤明伸手握住她的手，力道很轻，但在场的人都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谢之屿重新坐下，“接下来我会提供三条联络专线，分别对应京、沪、澳三地的情报节点。我们需要建立一个闭环通讯系统，确保每次信息传递都不经过公共网络。”
“技术层面我来负责。”罗坤明说，“但人员筛选必须由我亲自过手。”
“可以。”
“还有，”江晚晚补充，“所有行动方案必须提前48小时同步给我。我不是辅助角色，是决策方之一。”
“明白。”
三人陷入短暂沉默。窗外河面飘过几盏旧浮灯，风吹得它们晃晃悠悠，像迷路的眼睛。
谢之屿喝了口茶，茶已凉，但他没换。“最后一个问题——谁去京城？那边是‘先生’势力最核心的区域，必须有人打入内部高层才能拿到原始数据。”
话音落下，空气一下子沉下来。
罗坤明看了江晚晚一眼。她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无名指上的素圈戒指。
“我去不了。”她先开口，“董事会刚稳住局面，我现在离开等于把江氏重新送进虎口。”
“我也不能走。”罗坤明说，“你在孕期，我不可能让你一个人留在江南。”
谢之屿点点头，“我懂。所以我准备自己北上。只是需要你们在后方支持，随时接应。”
江晚晚突然抬头，“等等。”
“怎么？”
“谁说一定要人去京城？”她嘴角扬起一点弧度，“我们现在有数据通道，有加密手段，有三方资源。干嘛非得派人送上门？我们可以远程破局。”
“远程攻击需要极强的权限入口。”罗坤明提醒，“而且一旦失败，对方立刻会反追踪。”
“但如果我们制造一个假目标呢？”她看着两人，“比如放出风声，说江氏千金即将赴京就医——顺便考察投资项目。让‘先生’以为有机可乘，主动出手。”
罗坤明眯起眼，“你是想当诱饵？”
“不。”她说，“我是想当猎人。只不过，先让他们觉得我是猎物。”
谢之屿缓缓吐出一口气，“这招狠。”
“生活教会我的。”她耸肩，“豪门联姻听过吗？全程微笑，心里骂人。演戏，我早就会了。”
罗坤明捏了捏她的手指，“你确定要这么玩？”
“不然呢？”她反问，“躲一辈子？每天看你半夜删备忘录，看七叔神秘兮兮传消息，然后假装天下太平？”
他没说话。
她继续说：“我知道你在怕什么。但孩子不会因为危险就不出生，问题也不会因为逃避就消失。既然早晚要面对，不如我们选个痛快的打法。”
谢之屿慢慢站起身，朝她深深鞠了一躬，“江小姐，从今天起，我不再称您为‘夫人’，而是称呼您为——战友。”
她笑着摇头，“别搞这些虚的。叫我晚晚就行。”
“那你也别叫我谢先生。”他认真道，“朋友都叫我老屿。”
“行。”她伸手，“欢迎加入麻烦制造者联盟。”
三人握手，茶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一声响。
天色渐亮，阳光照进堂屋，落在那张老旧的八仙桌上。U盘静静躺着，像一枚等待启动的钥匙。
江晚晚起身走到廊下，风吹起她的衣角。她把手放在肚子上，望着远处河灯一盏盏熄灭。
罗坤明走过来站她身边，“真的不怕？”
“怕。”她说，“但我更怕将来孩子问我——妈妈那时候做了什么？我说不出口。”
他搂住她的肩，“那我们一起答。”
她靠着他，轻声说：“我们没逃，我们反击了。”
谢之屿站在门内，看着这对夫妻的背影，默默掏出手机，发了一条加密信息：
【代号“定风波”计划，第一阶段确认启动。
三方联络机制即刻生效。
执棋人已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