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归山的云雾总比别处更浓些。
莫言之与叶凝霜踏着云气往山顶走时，脚下的竹海在风里翻涌，发出“沙沙”的轻响，偶有几只白鹤从雾中掠过，翅膀带起的气流吹散了几缕云烟，露出山顶那座青瓦白墙的道观——玄机子的驻地“鹤鸣观”。
道观门前没有弟子值守，只有两尊石鹤立在两侧，鹤喙里衔着的铜铃在风里轻晃，却没发出半点声响，透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清修”氛围。叶凝霜攥紧了袖中的冰魔剑，指尖的魔气悄悄凝聚——这是她第一次面对渡劫期大能，哪怕有莫言之在身边，心里还是难免紧张，尤其是想到玄机子是清玄子请来的“救兵”，更是多了几分警惕。
“别急，先探虚实。”莫言之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安抚的意味，“他若真是为了‘正道’，自会听我们说话；若只是清玄子的帮凶，再动手不迟。”
叶凝霜点头，跟着莫言之踏上道观门前的石阶。石阶是整块的白玉铺成，上面刻着细微的“浩然正气”符文，魔气刚靠近，就被符文散发出的金光轻轻弹开——显然玄机子早有准备，在道观周围布了针对魔修的结界。
莫言之抬手，一缕淡黑色的魔气凝聚在指尖，没有强行冲撞符文，只是轻轻绕着符文转了一圈。诡异的是，那些原本泛着金光的符文，竟像是遇到了克星般，金光渐渐黯淡，最后彻底熄灭，露出了白玉石阶的本色。
“何人擅闯鹤鸣观？”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道观里传来，紧接着，一个穿着青色道袍的老者缓步走了出来。他须发皆白，手里握着一把拂尘，脸上满是皱纹，却眼神锐利，周身萦绕着淡淡的金色气浪——正是隐世的渡劫期大能，玄机子。
玄机子的目光先落在莫言之身上，眉头微微皱起，显然感受到了他身上与众不同的魔气，却没立刻发作；可当他的目光扫到叶凝霜时，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拂尘猛地一甩，金色气浪瞬间暴涨：“叶凝霜？你这个叛离正道、投靠魔族的孽障，竟敢随魔尊来此！”
叶凝霜心里一紧，刚想开口解释，就被莫言之抬手拦住。魔尊向前一步，黑袍在金色气浪中纹丝不动，语气平静：“玄机子前辈，我们今日来，不是为了动手，是想跟你谈谈清玄子的事。”
“谈？”玄机子冷笑一声，拂尘上的金线无风自动，指向莫言之，“一个屠戮凡人村落、残害正道修士的魔头，一个背叛宗门、助纣为虐的孽障，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清玄子早已将你们的恶行传遍修仙界，你还想狡辩？”
“恶行？”莫言之的眸底闪过一丝冷意，“清玄子说我屠戮凡人村落，可有证据？他说凝霜背叛宗门，可知她是被月苍污蔑、夺了功法，才被迫离开寒月宗？可知极寒崖的墨尘，是被他为了抢夺冰火莲而杀害？”
“一派胡言！”玄机子打断他，金色气浪更盛，几乎要将整个道观门前都笼罩，“月苍是正道长老，清玄子是玄清宗宗主，他们怎么会做这种事？反倒是你们，魔性难驯，最擅长颠倒黑白！叶凝霜，你身为寒月宗弟子，本该斩妖除魔，却投靠魔尊，助他对抗正道，这就是铁证！”
叶凝霜再也忍不住，从袖中掏出那半片凌霄留下的供词碎片，递到玄机子面前：“前辈，这是当年参与极寒崖围杀的玄清宗弟子留下的供词，上面写着是清玄子下令焚了寒月宗分舵、嫁祸于我！凌霄为了查真相，被清玄子派人截杀，这也是铁证！您看——”
玄机子的目光落在供词碎片上，却连伸手接都没接，只是冷哼一声：“一张破纸，也敢说是证据？说不定是你们伪造的，想挑拨我与清玄子的关系！叶凝霜，你别以为搬出这些谎言，就能洗清你‘魔修’的身份！在正道眼里，魔就是魔，生来就该被斩，哪怕你有再多借口，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这句话像一把冰锥，狠狠扎在叶凝霜的心上。她看着玄机子那张满是“正义”的脸，突然想起了当年月苍污蔑她时，也是这样一副不容置喙的模样；想起了清玄子踩碎证据时，也是这样一口咬定她是“孽障”。原来所谓的“正道大能”，和那些伪君子根本没两样——他们只认“魔”的标签，不认真相；只看立场，不看是非。
“所以，前辈根本不想知道真相，只是因为清玄子给了你好处，就愿意帮他对付我们，对吗？”叶凝霜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更多的是失望，“你口口声声说‘正道不可欺’，可你连听我们说一句话、看一眼证据都不肯，这就是你所谓的‘正道’？”
“放肆！”玄机子被说中了心思，脸色瞬间涨红，拂尘猛地朝着叶凝霜挥去，一道金色的气刃带着凌厉的浩然正气，直劈她的面门，“一个孽障也敢教训我！今日我就替正道清理门户，先斩了你，再除了这个魔头！”
气刃来得极快，叶凝霜瞳孔骤缩，下意识地凝聚冰魔之力，同时将第四阶段练的“魔气融己”运转起来——淡黑色的魔气裹着冰蓝色的寒气，在她面前凝成一面薄冰盾。
“叮！”
金色气刃撞在冰盾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冰盾上瞬间布满了裂痕，却没有立刻破碎——魔气与寒冰力的融合，竟挡住了渡劫期大能的一击！叶凝霜只觉得手臂发麻，往后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形，心里却满是震惊：这就是“魔气融己”的力量？
玄机子也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叶凝霜一个元婴后期的修士，竟能挡住他的攻击。他脸色更沉，双手结印，周身的金色气浪瞬间凝聚成一把巨大的“浩然剑”，剑身上刻满了符文，透着令人窒息的威压：“看来你这孽障在魔窟里学了不少邪术！今日我定要斩了你，免得你再危害正道！”
浩然剑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朝着叶凝霜当头劈下。莫言之终于动了——他没有祭出魔气，只是抬手对着浩然剑虚按，一缕淡黑色的魔气从他掌心溢出，像一条细线，缠上了浩然剑的剑身。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把看似无坚不摧的浩然剑，竟在魔气的缠绕下，渐渐放慢了速度，剑身上的符文也开始闪烁，金色的光芒越来越淡，最后竟像被抽走了力量般，“咔”地裂了道缝。
“这……这不可能！”玄机子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难以置信，“我的浩然正气专克魔气，你怎么可能……”
“你的浩然正气，不过是用来装点门面的幌子。”莫言之的声音冰冷，指尖的魔气轻轻一扯，浩然剑瞬间崩散成漫天金粉，“你修了数百年，却连‘正气’的本质都没弄懂——真正的正气，是辨是非，明善恶，不是凭一个‘魔’字就滥杀无辜。你和清玄子一样，都是披着‘正道’外衣的伪君子，为了私欲，什么都做得出来。”
玄机子被说得脸色铁青，却无法反驳——他确实收了清玄子送来的重礼，那是一枚从墨尘身上抢来的“冰火莲内丹”，能助他稳固渡劫期的修为。他之所以答应出山，根本不是为了“除魔”，而是为了那枚内丹。
“魔头休得胡言！”玄机子恼羞成怒，双手再次结印，这次他祭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宝——一面刻着“镇魔”二字的金色宝镜，“我这‘镇魔镜’能净化天下魔气，今日就让你尝尝它的厉害！”
宝镜一出，金光万丈，无数金色的符文从镜中飞出，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朝着莫言之和叶凝霜罩来。符文所过之处，空气都被净化得发出“滋滋”的声响，连周围的竹海都开始泛黄，显然是被浩然正气所伤。
叶凝霜再次凝聚冰盾，却发现这次的符文比之前的气刃更强，冰盾刚一接触，就开始融化。莫言之见状，将她护在身后，掌心的魔气瞬间翻涌，化作一面巨大的魔盾，魔盾上刻着复杂的魔纹，与金色符文碰撞在一起。
“轰！”
一声巨响，金光与魔气在道观门前炸开，周围的白玉石阶被震得粉碎，石鹤也倒在地上，断了一只翅膀。玄机子被气浪掀得后退几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他没想到，自己全力祭出的镇魔镜，竟还是没能压制住莫言之的魔气，反而被魔气反噬，受了轻伤。
“你……你到底是什么境界？”玄机子捂着胸口，声音发颤，之前的傲慢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恐惧，“化神后期？还是……渡劫期？不对，渡劫期也不可能有这么强的魔气！”
莫言之没有回答，只是一步步朝着玄机子走去，黑袍下的魔气越来越浓，将周围的金光彻底压制：“我之前说过，境界对我来说毫无意义。但我可以告诉你，如果你再执迷不悟，帮着清玄子举办除魔大会，下场会比凌霄还惨。”
提到凌霄，玄机子的脸色骤变——他知道凌霄是被清玄子杀的，却一直装作不知道。此刻被莫言之点破，他心里的慌乱更甚，下意识地后退：“你……你别过来！我是渡劫期大能，你要是杀了我，天下正道绝不会放过你！”
“天下正道？”莫言之冷笑一声，魔气瞬间缠住玄机子的手腕，让他动弹不得，“你所谓的‘天下正道’，不过是一群被清玄子蒙在鼓里的人，或是像你一样为了私欲的伪君子。他们放不放过我，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不要说实话——清玄子给了你什么好处？除魔大会上，他还安排了什么阴谋？”
玄机子被魔气勒得喘不过气，手腕上传来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却还是咬牙不肯开口：“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别想逼我！”
叶凝霜走到莫言之身边，看着玄机子狼狈的模样，心里再没有之前的紧张，只剩下彻底的失望：“前辈，你到现在还不肯说实话吗？凌霄是个正直的人，他只是想查清楚真相，却被清玄子杀了；我只是想活下去，却被你们当作‘孽障’追杀。你们口口声声说‘魔该死’，可真正该死的，是你们这些披着正道外衣、做尽坏事的伪君子！”
玄机子看着叶凝霜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莫言之冰冷的脸，终于撑不住了，声音带着哭腔：“我说……我说！清玄子给了我一枚冰火莲内丹，让我帮他镇住除魔大会的场面，还说等杀了你们，就把魔窟里的魔元晶分我一半！他还安排了一批死士，藏在断云岭的密林中，准备在除魔大会上偷袭你们！”
莫言之的眸底闪过一丝杀意，松开了缠住玄机子手腕的魔气：“滚。告诉清玄子，除魔大会，我会去。让他最好准备好‘大礼’，等着我。”
玄机子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逃回道观，连本命法宝镇魔镜都忘了拿。看着他狼狈的背影，叶凝霜轻轻叹了口气：“原来连渡劫期的大能，也会为了利益，变成这样……”
“不是所有大能都这样，只是他选了私欲，丢了初心。”莫言之捡起地上的镇魔镜，指尖的魔气轻轻一扫，镜身上的“镇魔”二字就被抹去，变成了一面普通的铜镜，“不过这样也好，我们总算摸清了清玄子的底牌——除了玄机子，就只有一批死士，还有那些被蒙在鼓里的正道修士。”
叶凝霜点头，看向远处的云雾，眼神变得坚定：“那除魔大会，我们就去！我要在所有正道修士面前，把清玄子的阴谋说出来，把凌霄留下的证据给大家看，让所有人都知道，谁才是真正的‘邪魔’！”
莫言之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好。不过在那之前，你得把‘魔气融己’练得更熟练。清玄子虽然没什么底牌，但断云岭的正道修士众多，难免会有不长眼的上来送死，到时候，得靠你自己护住自己。”
叶凝霜用力点头，握紧了手里的冰魔剑：“我会的！师父，你放心，这次除魔大会，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只能躲在你身后了。我会和你一起，戳穿清玄子的虚伪，还凌霄一个公道，也还我自己一个清白！”
莫言之嗯了一声，转身朝着鹤归山山下走去。叶凝霜紧跟在他身后，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云雾中。道观门前，只剩下破碎的石阶和倒在地上的石鹤，风穿过竹海，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在为那些被虚伪吞噬的“正道”哀悼。
而此刻，玄清宗的大殿里，玄机子正通过传讯符，向清玄子哭诉莫言之和叶凝霜的厉害。清玄子听着，脸色越来越沉，手里的茶杯“啪”地摔在地上，碎成了无数片。
“莫言之……叶凝霜……”清玄子咬着牙，眼神里满是狠厉，“既然你们非要送死，那我就成全你们！除魔大会上，我定要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让天下人都知道，与我清玄子作对，是什么下场！”
他转身对着手下喊道：“传令下去，除魔大会提前三天，就在本月十二！让所有宗门和散修，都提前赶到断云岭！再把藏在密林中的死士，增加三倍！这次，我要让莫言之插翅难飞！”
一场关乎正魔存亡、真相与虚伪的终极较量，即将在断云岭拉开序幕。而莫言之和叶凝霜，早已做好了准备——他们要在那片曾见证凌霄陨落、见证魔尊碾压正道的山岭上，掀起一场颠覆整个修仙界认知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