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后,谢流光缓缓靠向椅背。
南宫家的管家,会说北狄话,亲自验收军械。
这是铁证。
“好生养伤。”她吩咐,“三日后,护送他秘密进京。沿途增派三倍人手,绝不能有失。”
“是。”
李四被搀扶下去后,厉锋从暗处走出:“娘娘,南宫霆的下落查到了。他上月突然‘暴病身亡’,但仵作验尸时发现,死者右手五指齐全。”
“金蝉脱壳。”谢流光冷笑,“找,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他。”
“已经有些眉目了。”厉锋压低声音,“有人在东南沿海见过他,扮成商人,与齐王府的人有往来。”
齐王、南宫祁、北狄。
这三条线,终于彻底绞在了一起。
谢流光沉思片刻:“陛下知道了吗?”
“微臣已禀报。”厉锋道,“陛下说,全凭娘娘决断。”
这是完全的信任,也是沉甸甸的责任。
谢流光看着窗外日光,忽然问:“厉锋,若本宫让你去抓孙仲,你敢吗?”
厉锋一怔,随即单膝跪地:“娘娘有令,臣万死不辞。”
“不是现在。”谢流光扶起他,“再等等。等他……亲自把证据送到我们手上。”
厉锋不解,却也不多问,行礼退下。
殿内重归寂静。
谢流光走到内室,承曦正在午睡,小脸恬静,呼吸均匀。她坐在床边,轻轻抚过儿子的额发。
这些日子,承曦恢复得很快,但夜里仍会惊醒,总要她哄着才能再睡。
这孩子太懂事,从不哭闹,可越是这样,她心里越疼。
“母后……”
细弱的声音响起。谢流光低头,见承曦睁着眼看她。
“吵醒你了?”
承曦摇头,往她身边挪了挪:“母后,儿臣梦见父皇病了,很多人围着父皇……”
谢流光心中一紧,面上却柔声道:“那是梦。父皇好好的,过几日就来看曦儿。”
“真的?”
“真的。”谢流光将儿子搂进怀里,“母后什么时候骗过曦儿?”
承曦依偎着她,小手攥着她的衣襟,渐渐又睡去了。
谢流光抱着他,久久未动。
窗外日影西斜,黄昏将至。
而此时太医院内,孙仲正对着一卷医书出神。书页上写着:“缠丝毒,性缓而深,解毒若速,肝脉必显亢进。今脉反滞涩,疑有它因……”
他忽然合上书,起身走到药柜前,取出一个青瓷小瓶。
瓶中药粉无色无味,是他特制的“隐息散”——服下后十二个时辰内,脉象会显出虚浮之态,掩盖真实病情。
他原本备着,是为了万一皇帝解毒太快,用来拖慢进程的。
可如今……
“孙副院判。”
门外忽然传来声音。
孙仲手一抖,瓷瓶险些落地。他迅速将瓶子藏入袖中,转身时已恢复平静:“何事?”
小太监躬身:“皇后娘娘宣您去椒房殿,说是太子殿下有些咳嗽,请您看看。”
孙仲心下一松:“这就去。”
椒房殿内,承曦确实有些咳嗽,但只是晨起时几声,并不严重。
林清泫已诊过,说是春日风燥,开了润肺的方子。
孙仲仔细诊脉,又看了舌苔,恭敬道:“殿下肺气稍弱,但无大碍。林太医的方子很妥帖,按时服用便可。”
谢流光坐在一旁,手中捧着茶盏:“有劳孙副院判。只是本宫还有一事请教——陛下这几日总说疲惫,可脉象却显好转,这是何故?”
孙仲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从容:“陛下中毒日久,虽毒渐清,但元气损伤,疲惫是常事。脉象好转,是药力起效之兆。”
“原来如此。”谢流光颔首,“那本宫就放心了。孙副院判费心,锦书,看赏。”
锦书捧上一盘银锭。
孙仲谢恩接过,退下时,后背已渗出冷汗。
走出椒房殿,他脚步匆匆,只想立刻回太医院将那瓶“隐息散”处理掉。
可走到半路,忽然被人拦下。
“孙副院判留步。”
孙仲抬头,见是王选侍,心下一紧:“王选侍有何吩咐?”
“不敢。”王选侍微笑,“只是方才娘娘想起,陛下明日要去京郊祭祀,恐山中寒凉,想请副院判备些驱寒护心的丸药。”
“下官这就去备。”
“不急。”王选侍走近一步,声音压低,“副院判袖中那瓶子,看着精巧,不知装的是什么灵丹妙药?”
孙仲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王选侍却已退开,仍是笑盈盈的:“开个玩笑罢了。副院判快去备药吧,娘娘等着呢。”
她转身离去,留下孙仲站在廊下,面色惨白,袖中的瓷瓶烫得他浑身发抖。
祭祀前夜,孙仲在太医院厢房枯坐到三更。
烛火将尽时,他终是起身,从药柜最底层摸出一个陈旧的紫檀木盒。
盒内没有药材,只有几封泛黄的信——是南宫祁这些年给他的所有密信,以及一份当年他误诊的案卷副本。
南宫祁曾说过:“这些是你的护身符,也是催命符。”
孙仲颤抖着手,将信一封封投入炭盆。
火舌舔舐纸页,腾起青烟,映着他惨白的脸。
最后一封信烧到一半时,门外忽然传来叩门声。
“孙副院判,歇了吗?”
是王选侍的声音。
孙仲浑身一僵,迅速将未燃尽的半封信塞入袖中,用灰盖住炭盆,这才起身开门。
王选侍站在廊下,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手中捧着锦盒:“娘娘说,明日陛下祭祀,山中寒湿,特赐参汤一盅,请副院判先尝尝药性。”
这是要试毒。
孙仲心头一凛,躬身接过锦盒:“臣谢娘娘恩典。”
“副院判快趁热喝吧。”王选侍微笑,“奴婢等着回话呢。”
孙仲打开盅盖,参汤热气蒸腾,香气扑鼻。他舀起一勺送入口中,温热的液体滑入喉间,却让他脊背发凉——汤里加了东西。
不是毒。
是安神的药材,剂量很轻,但足以让人昏沉。
皇后这是在试探他,还是……在保护他?
“汤很好。”他放下勺子,“臣会按此方为陛下备药。”
王选侍深深看他一眼:“那我就回去复命了。副院判早些歇息,明日还要随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