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更漏刚漾过第一缕清越的回响,天枢峰顶的诛魔台已被光明彻底拥住,仿佛将整个苍穹的曦光都揽入了怀中。
十二盏青铜古灯悬于半空,恍若十二轮熔金的旭日,灯芯跃动的赤金色火焰肆意翻腾,烈烈火光舔舐着天际,将整座山峰染成一片瑰丽又诡谲的绯红,似有无数朱砂在此刻倾泻,泼洒出一幅惊心动魄的画卷。
各峰弟子遵奉号令,从云雾深处、从亭台楼阁间纷纷赶来,人流如百川归海,向着诛魔台涌去。
顷刻间,台上台下人声鼎沸,细碎的议论声像初春的柳絮般在晨风中荡开,带着几分好奇,几分忐忑。
“你听说了吗?楚师姐的背后,竟生出了翅膀!”一人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
“什么翅膀?依我看,那分明是魔气凝聚的虚影,透着股邪气!”另一人立刻反驳,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惧。
“嘘——快看,凌峰主来了!”
随着这声急促的低呼,喧闹的人潮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归于寂静,连风都似在这一刻敛了声息,时间仿佛凝固成了一幅静默的剪影。
只见凌霜华足踏一道莹白剑气,自云端缓缓而降,衣袂翩跹如谪仙临尘,稳稳落在诛魔台中央。
她一袭素白长袍,在无风的台面上竟自轻轻拂动,宛如月华凝成的羽翼,腰间那块残缺的玉佩,正幽幽散发着沁骨的冷光,似能冻结周遭的空气。
她的出现,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连心跳都仿佛放缓了几分,生怕一丝声响惊扰了这位宛如冰雪雕琢的峰主。
凌霜华面色沉静如水,那双清澈却又深邃的美眸缓缓扫过众人,朱唇轻启,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宛如黄钟大吕在每个人的耳畔回响:
“昨夜,天枢峰发生了一件大事。”
话音未落,她玉手轻抬,指尖在虚空中优雅一划,一幅清晰如镜的画面便在众人眼前铺展开来,宛如一幅流动的水墨长卷,将昨夜天枢峰的异状尽数呈现。
画面中,楚红绫被一道赤金色的光柱牢牢禁锢,身躯动弹不得,而她的背后,赫然伸展出十二道巨大的光翼,每一道都闪耀着赤金色的火焰光芒,似有无数星辰在翼间燃烧。
更令人心头剧震的是,那光翼的每一片羽瓣上,都清晰地映照着一张痛苦扭曲的人脸,眉眼间的绝望与挣扎历历在目,仿佛正承受着无尽的炼狱折磨。
“南家余孽,竟敢勾结魔修,意图颠覆我宗!”
凌霜华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彻骨的寒意,不含丝毫感情,
“今日,我便开启诛魔阵,肃清这股邪祟!”
台下弟子们再也按捺不住,惊呼声、议论声瞬间炸开,有人忍不住高举手臂,声嘶力竭地高喊:
“南昭在哪?”
——
隐元峰的药庐中,混沌之气如化不开的浓墨般翻涌,黏稠得仿佛能凝固住时光,将整个空间裹入一片朦胧又磅礴的力量场中。
南昭立在楚红绫身后,指尖捏着最后一根银针,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额间渗出的细密汗珠顺着鬓角滑落,濡湿了鬓发,她却浑然未觉,只死死盯着楚红绫背后那对仍在蠢蠢欲动的光翼。
当银针精准刺入后颈的那一刻,光翼疯狂扩张的势头终于如被扼住的洪流,稍稍缓了下来。
窗边,沐清风歪斜着身子倚着木框,一手拎着酒坛,仰头大口吞咽,琥珀色的酒液顺着嘴角淌下,浸湿了衣襟。
他漫不经心地瞥向场内,发丝凌乱如风中野草,一缕狗尾巴草卡在发间,蔫蔫地垂着,却总在不经意间,有丝丝混沌之气从中射出,悄无声息地加固着药庐外那层隐匿结界。
南昭长舒一口气,转身看向沐清风,眉宇间凝着几分无奈:
“师叔,您再不出手,他们怕是真要给我扣个魔修的罪名了。”
说罢,她抬手轻轻擦拭着腕间昭天印渗出的血珠,那血迹触之微凉,带着一丝奇异的灼热感。
沐清风闻言,醉眼惺忪地抬起头,目光迷离地落在南昭的袖口,含混不清地问道:
“你那片寒潭残壁呢?”
南昭心中一动,连忙从袖中取出那片阿七留下的壁画残片。
沐清风眼中倏地闪过一丝清明,猛地将手中残余的酒液泼向残片。
酒水瞬间渗入石缝,下一刻,令人惊叹的一幕出现了——
残片上,原本模糊的纹路渐渐褪去,一幅被刻意掩盖的画面清晰地显露出来。
画面中,年幼的玉临渊正跪在凌霜华面前,小小的身躯挺得笔直,双手捧着一只染血的青铜鼎,脸上是与年龄不符的肃穆与凝重,眼底似有星辰起落,又似有深渊暗涌。
沐清风望着这幅画面,眼神忽明忽暗,喃喃自语:
“诛魔阵要启动了啊......”
他晃了晃手中空空如也的酒壶,然后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看向南昭:
“小南昭,你猜猜看,临渊师侄他......敢不敢让全知之境照一照自己呢?”
——
诛魔台上,原本静谧的十二盏青铜古灯骤然迸发炽烈火光,宛如沉睡的星辰被骤然唤醒,烈焰腾腾直窜,将整座高台照得亮如白昼,连空气都似在这灼目光华里微微震颤。
凌霜华立于台心,手中长剑笔直指天,锋芒似要刺破沉沉天幕。
随着她手腕轻旋,那十二盏古灯竟如被无形巨手牵引,缓缓在空中挪动,最终齐齐定格,化作一幅繁复神秘的星图,星辰轨迹间流转着古老而威严的气息。
刹那间,一道炽热光柱自九天直坠而下,宛如金色巨龙咆哮着砸向台心,所过之处,空气被灼烧得扭曲变形,发出“滋滋”的爆裂声。
光柱落地的瞬间,竟化作一座巨大的金色牢笼,将整个诛魔台严严实实笼罩其中,笼壁上符文流转,散发出震慑心神的威压——
这正是诛魔阵的“照邪”之境,传说中能让一切魔踪无所遁形,显露出最真实的本相。
“带人犯!”凌霜华的声音如洪钟撞响,在广场上空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