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木扎带来的消息,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陆平心中荡开涟漪后,迅速沉入那更深邃的沉静之中。他并未立即向玄微真人禀报,也未表现出任何急迫。西漠的风沙、赤沙死域的凶名、血手门余孽的动向…这些遥远而凶险的信息,并未打乱他后山木屋的节奏。
晨曦、药田、清泉、典籍、静坐…一切如常。
但玄微真人还是在第二日傍晚,悄然出现在了山谷中。老人负手立于陆平侍弄的药田旁,目光扫过那些长势愈发旺盛、生机盎然的低阶灵植,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他并未询问乌木扎之事,仿佛早已洞悉。
“根,扎得更深了。”玄微真人的声音平静,带着一丝洞穿本质的了然。
陆平放下手中的药锄,直起身,恭敬行礼:“师父。”
“西漠风急,死域凶险。”玄微真人目光投向西方,天际尽头晚霞如血,“然我药王谷,非是昔时。当务之急,是固本培元。你体内邪念未清,本源未复,强涉险地,非智举。那消息,谷中自会留意,遣稳妥之人前往黑石城一带暗中查探便是。”
“弟子明白。”陆平点头。他深知师父所言是正理。此刻的他,虽有突破,但体内如同埋着未爆的火雷——那几缕被暂时“冻结”的邪念诅咒,以及远未达到巅峰的本源力量。贸然闯入西漠那等凶地,不仅自身凶险,更可能成为累赘。
“静,非不动。枯荣之道,轮转不息。”玄微真人话锋一转,目光落在陆平身上,带着深意,“你于静中体悟大地脉动,根植厚土,滋养本源,此乃‘荣’。然枯荣相生,一味汲取滋养,如树无风霜,终难成栋梁之材。那份‘枯’意,那份寂灭、消磨、淬炼之力,你近来…可曾真正放手施展过?”
陆平微微一怔。自石殿重伤归来,他运转枯荣真罡,确实偏重于“荣”之一面,滋养己身,消磨邪念。那份曾在灵台识海中绞杀邪莲根须、在石殿崩解时护持本源的凌厉“枯”意,仿佛被他刻意收敛,深藏于平静之下。
玄微真人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他心湖表面的沉静,露出了下方潜藏的激流。是啊,枯荣轮转,缺一不可。只“荣”不“枯”,如同只有生而无有死,轮转失衡,道基终有缺憾。他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枯”,来检验、淬炼、平衡这静修数月积蓄的力量!
“弟子…懂了。”陆平眼中青金光芒一闪而逝,气息陡然变得沉凝而锐利。
“去吧。”玄微真人摆摆手,身影融入暮色,“后山深处,那处‘寒煞谷’,积郁地肺阴煞多年,无人愿近。于你而言,或为磨刀之石。”
寒煞谷,名副其实。
甫一踏入谷口,刺骨的阴寒便如同无数冰冷的钢针,穿透护体真罡,直刺骨髓。空气中弥漫着灰白色的寒气,视线所及,岩石、泥土乃至稀疏的枯草,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白霜。谷地中央,一个仅丈许宽、深不见底的漆黑洞口,正源源不断地喷涌出肉眼可见的灰黑色煞气,如同来自九幽的呼吸,带着侵蚀生机、冻结神魂的歹毒力量。此地乃是药王谷地脉一处微小的“瘀堵”节点,长年累月积聚了精纯的地肺阴煞,寻常弟子靠近都觉气血凝滞,更别说在此修炼。
陆平却深吸一口气,眼中非但没有惧色,反而燃起一丝跃跃欲试的火焰。他一步步走向那煞气喷涌的中心,每走一步,脚下冻结的霜层便发出细微的碎裂声。越靠近洞口,那阴煞之力越是恐怖,护体的枯荣真罡被剧烈压缩,青金光芒在浓重的灰黑色煞气中明灭不定,发出滋滋的声响,如同被强酸腐蚀。
“好!够劲!”陆平低喝一声,不再仅仅被动防御。他心念一动,丹田气海内,那株青金古木虚影猛然摇曳!这一次,不再是温和的汲取,而是主动的…掠夺!
“枯寂——吞煞!”
意念引动,古木根系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吸力!目标,直指那精纯的地肺阴煞!这并非滋养,而是最直接的吞噬与炼化!
轰!
如同巨鲸吸水!喷涌而出的灰黑色煞气猛地一滞,随即化作一道狂暴的洪流,被强行扯向陆平!精纯、冰冷、充满毁灭性的阴煞能量,如同无数柄冰刀,狠狠刺入他的经脉!
“呃!”陆平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这阴煞能量远比寻常死气更加精纯歹毒,瞬间带来的痛苦远超邪念反噬!经脉如同被无数冰棱贯穿、撕裂!识海都仿佛要被冻结!
但他眼神如磐石般坚定!枯荣真罡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这一次,“枯”意占据了绝对的主导!
那吞噬入体的狂暴阴煞,并未被直接转化滋养自身,而是被枯荣真罡中蕴含的“枯寂”道韵死死包裹、绞杀、消磨!如同将剧毒的冰块投入熔炉!青金色的真罡化作无形的磨盘,一遍遍、以最狂暴的方式碾压着入侵的煞气!
嗤嗤嗤——!
陆平体表升腾起灰白与青金交织的雾气,那是阴煞被强行炼化湮灭的异象。每一次炼化,都伴随着经脉撕裂般的剧痛和神魂的震颤。但他咬紧牙关,枯荣印诀在手中不断变幻,引导着这股狂暴的力量。
奇妙的变化在发生。那原本只是“冻结”在识海边缘的邪念碎片,在这狂暴而精纯的阴煞能量冲击下,以及陆平全力运转“枯寂”真意的消磨下,竟如同被投入烈火中的薄冰,开始真正地…消融!虽然速度极慢,但一丝丝极其细微的黑色杂质,正被炼化排出!
同时,在极限的压力下,枯荣真罡本身也在发生蜕变。运转的路径被强行拓宽,变得更加坚韧;真罡的凝练度在高速的运转和与阴煞的对抗中不断提升;那份沉寂许久的、属于“枯”的寂灭、消磨、淬炼万物的锋芒,正在这冰与火的极端磨砺中,被重新唤醒、打磨得愈发凌厉!
他不再仅仅站在洞口边缘,而是迎着最猛烈的煞气喷流,一步步向前!青金色的光芒在浓郁的灰黑色煞气中顽强绽放,如同暴风雪中屹立不倒的灯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渣,每一次真罡运转都伴随着筋骨的低鸣。但他体内的力量,却在痛苦与毁灭的边缘,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变得更加精纯、更加凝练、更加…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