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不繁抱着赵炎成消散后留下的那团黑光，站在废墟中央，手心空荡荡的。他低头看了眼混沌兽尾巴上浮现的符文，九道细线交错如锁，指向东方。
“东洲海底。”江婉走到他身边，声音轻得像风，“他最后说的地方。”
铁牛扛着包裹走过来，喘着粗气：“那地方我听说过，怒海底下压着座沉城，没人敢去，说是进去就回不来。”
云游子蹲在混沌兽旁，手指轻轻描摹结晶纹路：“不是普通的沉城。这符文是封印图，初代教主亲手刻下的。他炼魂的地方，不可能只是废墟。”
范不繁把拙锋插回鞘中，转身朝东走：“那就去。”
没人拦他。铁牛咧嘴一笑，跟了上去。云游子收起阵旗，快步追上。江婉捧着心灯，灯焰微弱，却稳稳亮着，她没说话，只默默走在范不繁身后半步。
五人一兽离开天剑阁废墟，沿山道向东。混沌兽在前引路，尾巴上的符文时明时暗，像在呼吸。走了大半天，地势渐低，空气里多了咸腥味。远处海平线隐约可见，浪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
到海边时，天刚擦黑。混沌兽停在礁石上，尾巴高高扬起，符文光芒骤亮，直指海面之下。
“它感应到了。”云游子说，“沉城就在正下方。”
范不繁脱下外袍，卷起袖子：“准备下水。”
铁牛挠头：“不等援军？混元盟那边还没消息。”
“等不了。”范不繁踩上礁石边缘，“赵炎成用命换来的线索，拖一天，裂隙就多一分扩散的可能。”
江婉把心灯系在腰带上，灯焰贴着衣料，映出一圈暖光：“我跟你下去。”
范不繁看她一眼：“你状态不行。”
“灯还在燃。”江婉语气平静，“它能压住海底的邪气，也能帮我撑住。”
云游子从包里取出三枚玉符，分别递给范不繁、铁牛和江婉：“贴身放好，能隔水透气，撑三个时辰。我留在岸上布阵，接应你们。”
铁牛把玉符塞进怀里，拍了拍胸口：“行，老子打头阵。”
混沌兽低吼一声，伏低身体，示意众人骑上来。范不繁第一个跨上兽背，江婉紧随其后，铁牛最后一个坐稳，双手牢牢抓住兽脊。
云游子退后几步，甩出阵旗，在岸边布下金光屏障：“小心水压，别硬撑。”
混沌兽纵身跃入海中，浪花四溅。海水瞬间淹没头顶，玉符生效，呼吸顺畅。兽身下沉极快，四周光线迅速变暗，只有混沌兽尾巴上的符文幽幽发亮，照亮前方数尺。
越往下，水压越大。铁牛脸色发白，咬牙没吭声。江婉一手按着心灯，一手抓着范不繁的衣角，指节泛白。
范不繁盯着前方，符文光芒所照之处，海底地形逐渐清晰——断壁残垣，石柱倾塌，一座巨大城池轮廓隐现。城中心有座高塔，塔尖断裂，周围散落巨石，与混沌兽背上符文所示一模一样。
“就是这里。”范不繁低声说。
混沌兽放缓速度，绕着沉城边缘游动。江婉突然拽了拽范不繁的袖子：“你看那些纹路。”
范不繁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城墙上、石柱间，遍布结晶般的纹路，与混沌兽尾巴上的同源，此刻正随着水流微微闪烁，明灭不定。
“不是死物。”江婉声音发紧，“它在呼吸。”
铁牛瞪大眼：“啥意思？这城还活着？”
“阵眼是活的。”江婉盯着那些纹路，“初代教主炼魂，不会只用死物镇压。他把自己的一部分，或者别人的魂，炼成了阵眼，藏在城里。”
范不繁握紧拙锋：“在哪？”
江婉闭眼片刻，再睁开时，目光锁定城中心那座断塔：“塔底。纹路最密的地方。”
混沌兽转向塔基，缓缓靠近。越近，水压越强，连混沌兽的动作都变得迟缓。铁牛额头冒汗，低声骂了句脏话。
快到塔门时，混沌兽突然停下，尾巴猛地摆动，符文急闪。铁牛一把按住兽脊：“不对劲！水在动！”
范不繁立刻警觉，拙锋横在身前。四周水流确实变了，原本平稳的海水开始旋转，形成暗流，从四面八方涌向塔门。
“不是自然现象。”云游子的声音通过玉符传来，模糊但清晰，“有人在操控水压，想逼你们现身。”
范不繁冷笑：“那就现身。”
他拍了拍混沌兽，异兽会意，直接冲向塔门。水流阻力极大，兽身被推得左右摇晃，仍强行突进。塔门近在眼前，是一道青铜巨门，门上刻满符文，正中央有个凹槽，形状与混沌兽尾巴符文吻合。
“它要开门？”铁牛喊。
“不。”江婉突然说，“它在警告我们。”
话音未落，青铜门上的符文骤然亮起，一道黑影从门缝渗出，化作人形，悬浮在水中，没有五官，只有一张裂开的嘴。
“擅入者，永葬汪洋。”黑影开口，声音像砂石摩擦。
范不繁没废话，拙锋直刺。剑锋过处，黑影溃散，但下一秒又在原地凝聚，毫发无损。
“物理攻击无效。”云游子急道，“它是水压凝成的傀儡，打散也没用。”
江婉突然摘下心灯，双手托举。灯焰暴涨，赤金色光芒穿透海水，直射黑影。黑影发出尖啸，身形扭曲，竟被灯火逼退数尺。
“有用！”铁牛大喜。
范不繁趁机挥剑，三灵之力灌注剑身，土木水三色光缠绕剑锋，再次劈向黑影。这一次，剑锋斩实，黑影被劈成两半，彻底消散。
青铜门上的符文随之黯淡。混沌兽低吼一声，尾巴符文对准门上凹槽，光芒对接。轰隆一声，巨门缓缓开启。
门内漆黑一片，连混沌兽的符文都照不透。范不繁第一个跳下兽背，踏入塔内。江婉紧随其后，心灯高举，照亮前方。铁牛殿后，双拳紧握，随时准备出手。
塔内空间比想象中大，四壁刻满符文，地面铺着黑色石板，每一块都嵌着结晶纹路，随他们的脚步忽明忽暗。
“这些纹路……”江婉边走边看，“在记录我们的位置。”
范不繁点头：“阵眼知道我们进来了。”
话音刚落，脚下石板突然震动，纹路光芒大盛，一道黑气从地底窜出，直扑江婉。范不繁横剑格挡，黑气撞在剑身上，发出刺耳声响，竟将他震退半步。
铁牛怒吼一声，一拳砸向地面。拳风震荡，黑气被逼散，但更多黑气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活蛇般缠向三人。
江婉将心灯抛向空中，双手结印。灯焰化作火网，罩住三人，黑气触之即溃。但火网范围有限，黑气源源不断，眼看就要突破防线。
“不能耗下去。”范不繁低喝，“找阵眼！”
江婉指向塔心：“那里！”
塔心地面有个圆形祭坛，祭坛中央悬浮着一颗黑色晶石，晶石内部隐约可见人脸轮廓，正缓缓转动，目光锁定他们。
“那就是阵眼？”铁牛问。
“是初代教主的残魂。”江婉声音发颤，“他把自己炼成了永生的锚。”
范不繁提剑走向祭坛：“那就再杀他一次。”
黑气突然暴动，凝聚成数十道利刃，从四面八方射来。范不繁挥剑格挡，铁牛护住江婉，拳风呼啸，击碎数道黑刃。但黑刃无穷无尽，两人渐渐力竭。
江婉咬破指尖，血滴在心灯上。灯焰骤然转为血色，火网扩张，暂时逼退黑刃。她脸色惨白，却强撑着喊：“范不繁，砍晶石！我撑不住太久！”
范不繁冲向祭坛，拙锋高举。晶石中的人脸突然睁眼，嘴角咧开，露出狞笑。黑气瞬间凝成巨掌，当头拍下。
范不繁不躲不闪，剑锋直刺晶石。巨掌拍在他背上，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他喷出一口血，剑势却未减，狠狠刺入晶石。
咔嚓——
晶石裂开一道缝隙，人脸扭曲，发出凄厉嘶吼。黑气疯狂反扑，将范不繁掀飞，撞在塔壁上。
江婉踉跄着冲过去，心灯脱手飞出，砸在晶石上。血色火焰瞬间包裹晶石，人脸在火中挣扎，最终化为灰烬。
晶石碎裂，黑气溃散。塔内符文逐一熄灭，水压骤减。
范不繁靠在墙边，咳着血，却笑了：“结束了？”
江婉跪在他身边，手忙脚乱地掏药瓶：“别说话，先止血。”
铁牛跑过来，扶住范不繁：“你小子命真硬。”
混沌兽从门外游入，尾巴符文已恢复塔形，不再闪烁。云游子的声音传来：“塔内邪气消散了，快上来，我拉你们。”
范不繁摆摆手：“等等。”
他看向祭坛。晶石碎裂处，露出一个黑色卷轴，静静躺在灰烬中。
江婉捡起卷轴，展开一看，脸色骤变：“这是……噬灵教总坛的地图。”
范不繁撑着墙站起来：“赵炎成没骗我们。海底沉城，真是初代教主炼魂之地。而这卷轴……”他接过地图，目光落在标注的红点上，“是下一个裂隙的位置。”
铁牛凑过来看：“在哪？”
范不繁手指点在地图一角：“西洲，寒渊谷底。”
江婉轻声问：“还去吗？”
范不繁把地图收好，看向塔外幽深的海水：“去。走到哪算哪。”
他迈步向外走，脚步虚浮却坚定。江婉跟上，心灯重新系回腰间，灯焰微弱，却始终未灭。铁牛扛起范不繁一条胳膊，嘟囔着：“下次能不能让我打头阵？”
混沌兽载着他们浮上海面。云游子收起阵法，迎上来：“怎么样？”
范不繁把地图递给他：“下一个目标，西洲寒渊。”
云游子展开地图，眉头紧锁：“那里是噬灵教老巢，比海底凶险百倍。”
范不繁爬上岸，拧干衣角的水：“那就凶险百倍地闯。”
江婉站在他身旁，望着西方天际：“这次，我陪你到底。”
范不繁没看她，只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力道很轻，却没松开。
混沌兽低鸣一声，尾巴符文悄然变化，指向西洲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