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四年二月初十,子时刚过,本该万籁俱寂的横望山,被一种山雨欲来的死寂与躁动所取代。
效勇军大营灯火通明,军士披甲执锐,肃立待命。韩韬顶盔贯甲,立于阵前,目光如炬,望向黑沉沉的石门峡谷方向。按照计划,他将亲率一千四百主力,迎击匪寇的“总攻”,并趁势攻入山寨。
而与此同时,三条隐秘的山间小径入口处,杀戮的陷阱已然悄然布下。林砚与另外两位被韩韬指派、擅长山地作战的副将,各率一百名精心挑选的悍卒,携带强弓劲弩,由熟悉地形的老猎户引导,如同暗夜中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预定伏击点。林远与赵虎,自然紧随林砚左右。
林砚选择的这条小路,名为“一线天”,是猎户偶尔采药才会走的险道,两侧崖壁陡峭,最窄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上方藤蔓遮蔽,月光难入,乃是设伏的绝佳之地。他将手下百人分作三队,一队占据两侧崖壁制高点,弓弩上弦,封锁前后出路;一队由赵虎率领,堵死前方出口;自己则亲率一队,包括眼神中燃烧着复仇火焰的林远,扼守后方入口,形成瓮中捉鳖之势。他特意叮嘱,首要目标,生擒或格杀蒋魁、程知远等头目,尤其是蒋魁与程知远,务必留下活口,至少要留能说话的!
寅时三刻,藏云谷方向终于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与激烈的战鼓声!匪寇的“总攻”开始了!
正如林砚所料,这完全是一场不对等的屠杀。缺衣少食、渴了数日的匪众,虽然抱着拼死一搏的念头冲出了峡谷,但在养精蓄锐、装备齐整的效勇军面前,如同浪花拍击在礁石上,瞬间粉身碎骨。阵型散乱,冲击无力,许多人甚至挥舞不动兵器,很快便被效勇军分割包围,砍瓜切菜般倒下。
韩韬率军势如破竹,几乎没遇到像样的抵抗,便一举冲破了石门关,杀入了藏云谷内。火光映照下,曾经易守难攻的山寨一片狼藉,随处可见倒地呻吟的匪兵和争抢清水而内斗的尸体。
韩韬目光锐利地扫过混乱的战场,尤其是在那简陋的聚义厅前停留片刻,眉头紧锁——刚才在阵前叫骂时还隐约可见的“横山五虎”旗帜和那几个头目的身影,此刻竟一个不见!只在大厅角落,发现了被遗弃在此、因重伤无法行动、眼神怨毒而绝望的二当家“丧门神”谢豹!
果然!林参军料事如神!这所谓的总攻,根本就是弃车保帅!蒋魁、程知远等人,早已金蝉脱壳!
话分两头。
就在主战场厮杀震天之际,“一线天”小径深处,一队约五六十人的队伍,正借着微弱的月光和熟悉的地形,悄无声息地快速穿行。他们装备相对精良,虽然也面带疲惫,但眼神凶狠,动作敏捷,正是以蒋魁、程知远为首的横望山核心突围队伍!
大当家“开山刀”蒋魁,提着他那柄标志性的厚背砍山刀,走在队伍中间,脸上横肉抖动,满是劫后余生的戾气与不甘。他啐了一口唾沫,恶狠狠地低吼道:“哼!林砚狗贼!还有那韩韬老儿!竟将老子逼到如此地步!待我等逃出生天,联络上京中贵人,定要卷土重来,灭了林家满门!鸡犬不留!”
身旁的四当家“穿林燕”鲍猛立刻附和,声音带着残忍的兴奋:“大哥说得对!还有他那岳父苏家,也不是好东西!一并灭了,财产女人,都是咱们的!”
五当家“笑面虎”孙吉虽然脸上还习惯性地带着笑,眼神却冰冷如毒蛇,接口道:“听说江宁城里那个醉烟楼的女掌柜柳如烟,是林砚那小子的姘头,颇有几分姿色,以前还是个清倌人……等咱们杀回去,先把醉烟楼砸了,那女掌柜,杀之前定要让兄弟们好好‘享受’一番!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一直沉默赶路、眉头紧锁的三当家“智多星”程知远闻言,忍不住低喝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这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先逃出去再说!” 他虽然也恨,但更保持着理智,心中那股隐隐的不安,随着深入这狭窄险峻的“一线天”而愈发强烈。
然而,他的警告被淹没在蒋魁等人泄愤的喧嚣中。
就在蒋魁等人幻想着日后如何报复、如何蹂躏与林砚相关的一切时,一个冰冷得如同九幽寒冰的声音,突兀地从前方黑暗的崖壁上方传来,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何必等日后?现在,便让你们好好‘享受’一番!”
这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刻骨的杀意与嘲讽,让所有正在咒骂的匪首瞬间汗毛倒竖!
“有埋伏!” 程知远失声惊呼!
然而,已经晚了!
“咻咻咻——!!!”
几乎在声音落下的瞬间,密集而凌厉的破空声骤然响起!来自两侧崖壁上方以及前后路口的弩箭,如同疾风骤雨般倾泻而下!在这狭窄得几乎无法闪避的空间里,这些精准的弩箭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
“噗嗤!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与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充斥了整个“一线天”!匪徒们如同被收割的麦子般成片倒下!有人试图举盾格挡,但来自上方近乎垂直的射击让盾牌形同虚设;有人想向前或向后突围,却被更密集的箭雨死死封住!
第一轮弩箭齐射,超过二十名匪寇精锐便已毙命或重伤倒地!
“散开!找掩体!冲出去!” 蒋魁目眦欲裂,挥舞着砍山刀格挡箭矢,怒吼着指挥。鲍猛、孙吉也各自挥舞兵器,试图带人硬闯。
但林砚精心布置的伏击圈,岂是那么容易突破的?赵虎如同一尊铁塔,堵在前方窄口,长枪舞动,水泼不进,冲上去的匪徒非死即伤。后路也被林砚亲自带人封死。
程知远脸色惨白,心知中了绝户计,他一边借助一块凸起的岩石躲避,一边急声对蒋魁喊道:“大哥!不能硬拼!对方有备而来,地形于我等太不利!想办法谈判……”
“谈判个屁!” 蒋魁怒吼,状若疯虎,“跟他们拼了!”
第二轮、第三轮弩箭接踵而至,中间还夹杂着从崖顶扔下的石块。匪寇的人数锐减,哀嚎遍野,鲜血染红了小径的泥土。
林砚站在伏击圈的后方入口处,冷漠地注视着这场单方面的屠杀。林远站在他身旁,呼吸急促,双眼赤红,死死盯着那些在箭雨中挣扎的身影,尤其是蒋魁和程知远,握着刀的手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那是仇恨即将得偿的激动。
当匪寇的数量减少到不足二十,且个个带伤,被压缩在小径中段一块稍微开阔的绝地时,林砚抬起了手。
弩箭停止射击。
现场只剩下伤者的呻吟和粗重的喘息声,以及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火把被点燃,照亮了这片血腥的屠场。蒋魁、鲍猛、孙吉、程知远,以及十余名残存的亲信,被团团围住,如同困兽。
林砚缓缓从阴影中走出,火光映照着他年轻却冰冷如霜的面容。他的目光逐一扫过蒋魁等人惊怒、恐惧、怨毒的脸,最后定格在蒋魁和程知远身上。
“横山五虎,”林砚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千钧重压,“你们的‘享受’,才刚刚开始。”
蒋魁看着这张年轻得过分的脸,难以置信,嘶声道:“林砚!老子早晚灭你林家满门!”
林砚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挥了挥手。
“将他们全部拿下!如有像贼首蒋魁这样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话音刚落,手持弩弓的林远对准蒋魁脖颈,轻轻扣动了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