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曦微露,江宁城尚沉浸在年节的慵懒中,林府的新婚院落却已悄然苏醒。
林砚生物钟使然,在天光未大亮时便自然醒来。身侧,苏婉儿仍熟睡着,呼吸轻浅,长发如墨绸铺散在鸳鸯枕上,脸上带着新婚之夜的疲惫与恬静。林砚小心翼翼地将被她枕了一夜的手臂抽出,动作轻柔,生怕惊扰了她的好梦。他披衣下床,习惯性地想要去进行雷打不动的晨跑。
正当他轻手轻脚地系着衣带时,身后传来窸窣声响。苏婉儿已然醒来,拥被坐起,眼中虽还有几分惺忪,却已带上为人妻的温婉关切。“夫君,这般早便要出去?”她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更添几分柔媚。
“嗯,习惯了晨跑,活动筋骨,一日精神才好。”林砚回头,对她笑了笑。
苏婉儿闻言,并未如寻常闺秀般表示不解或劝阻,而是立刻起身,取过一旁架子上林砚的外袍,走到他身边,柔声道:“清晨露重风寒,夫君且等等。”她仔细地为他整理好内衫衣领,再将厚实的外袍披在他肩上,手指灵巧地系好衣带,又抚平袍袖上的细微褶皱。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已做过千百遍。
林砚静静站着,享受这份突如其来的温馨。他低头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和微微颤动的长睫,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种有人牵挂、有人等候的寻常烟火气,比他曾构想过的任何“躺平”生活都更令人心安。夫妻间的默契,在这清晨的细微照料中悄然滋生。
“我去去就回,你再歇息会儿。”林砚声音不觉放得更柔。
苏婉儿抬眸,浅浅一笑:“妾身也该起身了,还要去给父亲母亲奉茶。”
林砚点点头,转身步入微凉的晨雾中。护城河畔熟悉的小径上,他的脚步比往日更显轻快。沿途遇到的早起街坊,见了他都笑着拱手道喜:“林二公子大喜!”“新姑爷早啊!”林砚一一含笑回礼,心中那份对这座城市的归属感,因这场婚姻而变得更加真切。
晨跑归来,院落中已备好热水。林砚洗漱完毕,回到房中时,苏婉儿早已梳妆整齐,换上了一身较为素雅但仍不失喜庆的玫红色襦裙,发髻挽起,簪着一支林砚昨日送她的白玉簪子,端庄秀雅,已完全是新妇模样。
早膳设在他们院落的小厅里,菜式精致而温馨。席间,两人话语不多,却并无尴尬。苏婉儿细心为林砚布菜,留意到他多夹了一筷子的笋丝,便悄悄将碟子挪得离他近些。林砚则将一碗热腾腾的鸡丝粥推到她面前:“早起喝点暖的,养胃。”简单的互动间,流淌着无声的体贴。
用过早膳,两人便一同前往正院给林宏夫妇敬茶。
林宏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虽仍不能久坐,但气色已好了许多,此刻正由林母陪着坐在主位上。林瑾也在一旁。见到一双璧人相携而来,林宏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舒畅笑容。
林砚与苏婉儿并肩跪下,恭恭敬敬地奉上热茶。
“父亲,请用茶。”
“母亲,请用茶。”
林宏接过茶盏,手微微有些颤抖,饮了一口,连声道:“好,好。”他目光欣慰地在儿子和儿媳脸上流转,语重心长道:“砚儿,婉儿,如今你们已成家立室,往后便是真正的大人了。夫妻之道,贵在同心。林家今后,需你们与瑾儿齐心协力,共担重任。”
林母亦是眼泛泪光,拉着苏婉儿的手细细叮嘱了些持家之道,又对林砚说:“砚儿,婉儿初来乍到,你需得多体贴关照。”
林砚与苏婉儿齐声应道:“谨遵父亲(母亲)教诲。”
敬茶礼毕,林宏精神不济,由林母扶着回房休息。林瑾则对林砚使了个眼色,兄弟二人一同去了书房。
书房内,炭火烧得正暖。林瑾屏退左右,神色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但眉宇间仍凝着挥之不去的忧虑。
“二弟,昨日婚礼顺利,为兄总算松了口气。此次家中连遭变故,若非你挺身而出,后果不堪设想。”林瑾亲自给林砚倒了杯茶,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诚恳与认可,“父亲将家族未来托付于你我,我知你志不在此间琐碎经营,但你之才智眼界,远胜于我。日后家族大事,还需你多拿主意。”
林砚接过茶,并未居功:“大哥言重了。林家是我们共同的家业,守护它是我分内之事。我只是恰巧有些旁门左道的想法罢了,日常经营、人情往来,还需大哥主持大局。”
林瑾叹了口气,眉头微蹙:“话虽如此,眼下危机并未真正解除。高家虽元气大伤,割让了大量产业,但高腾父子绝非甘于沉寂之人。我近日听闻,高俊闭门不出,但其手下几个心腹却活动频繁,似在暗中联络旧部。”
林砚点点头,对此并不意外。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个道理他懂。但在当时的形势下,一口吞下整个高家不现实,也会引来其他势力的忌惮和围攻,适可而止的削弱才是明智之举。
兄弟二人又商议了一番家族生意调整、人员安排等具体事宜。林瑾对林砚的判断深以为然,决定进一步加强内部管控和外部情报的收集。
午后,冬阳暖煦,洒满庭院。林砚见苏婉儿对家中事务已初步熟悉,便提议道:“婉儿,可想看看我平日打发时光的小院子?”
苏婉儿早已对那个让林砚屡屡创造出“奇迹”的废弃小院充满好奇,闻言欣然应允。
小院依旧保持着几分杂乱却生机勃勃的模样。各种形状古怪的玻璃器皿、陶罐、铜管堆放在石桌上和墙角的木架上,一些苏婉儿叫不出名字的材料分门别类地放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混合着酒香和某种奇特化学物质的味道。
林砚并未深入讲解那些超越时代的原理,只是如同介绍心爱玩具般,指着一套较为完善的蒸馏装置,浅显地说道:“你看,这便是酿出‘月露’和‘风宴’的家伙。通过加热,让酒气上升,遇冷再凝成更醇烈的酒液……就像露水凝结一样。”
他又拿起一块打磨光滑的凸透镜片,对着阳光,焦点处立刻出现一个耀眼的光点,能将枯叶瞬间点燃。“这叫透镜,能聚光生热。若做得更大更精准,或许将来能用于夜间照明,或者望远观微。”
苏婉儿睁大了眼睛,看着那神奇的光点和林砚手中看似普通的玻璃片,脸上写满了惊叹。她虽听不懂那些“格物致知”的大道理,但夫君能利用这些寻常之物,创造出美酒、新奇游戏(五子棋),甚至可能窥探遥远之物,这本身就已足够令她敬佩。
“夫君之智,宛若天授。”她由衷赞叹,眼神中充满了崇拜,“这些物事看似寻常,经夫君之手,却有点石成金之妙。”
林砚看着她纯粹崇拜的眼神,心中失笑,却也有些感动。他拉起她的手,放在那冰冷的铜管上,轻声道:“世间万物,皆有规律。我所做的,不过是试着去发现和利用这些规律罢了。将来若有机会,我慢慢教你。”
苏婉儿的手被他温暖的手掌包裹着,感受着铜管的冰凉与夫君掌心的温热,脸颊微红,心中却甜丝丝的。她用力点头:“嗯,妾身愿学。”
夕阳西下,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交织在小院的青石板上。此刻,没有商战的硝烟,没有家族的纷争,只有一对新婚夫妇在探索着彼此的世界,分享着简单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