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匣封存的余温尚未散尽,距离水镜湖那场惊心动魄的缔约仅仅过去一百二十分钟。
京畿联合指挥中心,刺耳的警报声划破了深夜的宁静。
“报告!一级警报!边境雷达捕捉到三架无国籍标识、具备高度隐身特征的飞行器,已穿越西南禁空区!”
“飞行轨迹分析——目标直指c-3号军事枢纽!”
“启动最高级别反渗透预案!命令,立即征调战区内最高战备等级单位——‘苍龙’特战队,执行拦截与清剿任务!”
一道道指令在高度加密的频道中急速流转。
身着黑色作战服的萧玦大步流星地走出简报室,脸上不见丝毫波澜,仿佛即将奔赴的不是九死一生的战场,而是一场寻常的演习。
他的队员们早已全副武装,默契地在停机坪集结,动作迅捷如风,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
登上“蛟龙一号”突击运输机的舱门前,萧玦下意识地停住脚步,回头望向城市东南方。
那个方向,是水镜湖。
夜雾已经散去,湖面在城市的灯火映衬下,像一块沉寂的黑玉。
他的心,似乎被一根无形的线轻轻牵动了一下。
“队长?”耳机里传来温瑜低沉而敏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你的心率……刚才停了半拍。”
作为全队最顶尖的军医,温瑜对每个队员的生命体征数据了如指掌。
那瞬间的停搏,在平稳的曲线中像一个突兀的断崖,绝不正常。
萧玦没有回答。
他只是抬起手,隔着坚韧的作战服,轻轻摸了摸左胸前那个已经空了的位置。
那里曾悬挂着半块青玉珏,贴着皮肉,温养了二十多年,早已成了身体的一部分。
如今虽然空了,那份温润的触感和重量却仿佛烙印在了骨血里。
他收回目光,眼神恢复了狼一般的锐利与冰冷。
“出发。”
舱门闭合,引擎轰鸣,蛟龙一号如一头钢铁巨兽,撕开夜幕,决绝地扑向西南方的茫茫群山。
与此同时,数百公里外的“前沿策略事务所”内,气氛同样凝重到了极点。
凌寒端坐在主控台前,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她的左手手腕上,那枚刚刚从圣匣中取回的“凤凰之羽”芯片,正通过神经接口与她的神识紧密相连。
芯片正在持续发热,温度已经超过了警戒阈值,烫得她腕骨生疼。
而在她的神识世界里,那片浩瀚的“数字宇宙”星轨图正发生着前所未有的异变。
其中一角,代表着萧玦生命体征与战术数据的苍龙星轨,正以一种癫狂的频率剧烈闪烁,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一道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坐标数据,穿透了层层数据迷雾,直接烙印在星轨图的中央——西南山区,某废弃的前代导弹基地。
“雷震,白影。”凌寒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启动‘热响应预案’,A级战备。”
“是!”习惯于服从命令的雷震立刻起身,走向武器库。
“等等!”白影却猛地从自己的工位上抬起头,秀气的眉头紧紧蹙起,“老大,‘热响应预案’意味着我们将直接介入军方行动区。没有官方授权,甚至连萧玦本人都无法发出求援信号,我们这样贸然介入,等于越界作战!一旦被发现,整个事务所都会被定义为非法武装组织!”
这不仅仅是违规,这是在挑战整个国家机器的底线。
凌寒缓缓抬眼,显示器幽蓝的光映在她深不见底的瞳孔中,那里面没有恐惧,没有犹豫,只有一片化不开的寒冰与执拗。
她盯着屏幕上那个疯狂跳动、代表着萧玦生命体征的红点,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不是要去救人。”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白影和雷震的心上。
“我是去接他回来。”
白影愣住了。
她从凌寒的眼神里读懂了一切。
这不是一次救援,而是一次宣告。
向那些躲在暗处的敌人宣告,“苍龙”的人,现在也是“凤凰”要护着的人。
动他,就是向她们宣战。
白影不再多言,深吸一口气,指尖在键盘上化作一片残影:“明白。给我三分钟,我黑进西南战区的边境监控系统。”
暴雨如注,西南边境的崇山峻岭间,一场毫无预警的伏击战已经进入了最惨烈的阶段。
萧玦带领的苍龙小队一降落,便陷入了天罗地网。
敌人显然对他们的行动路线了如指掌,并且动用了一种非制式的强效电磁干扰装置,瞬间切断了他们与外界的一切联络。
卫星电话、战术电台、甚至连腕带上的紧急信标都成了一块废铁。
“噗——”
一颗流弹擦着掩体边缘呼啸而过,灼热的冲击波在萧玦的左臂上撕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鲜血瞬间染红了作训服。
“队长!”温瑜急切地匍匐过来,试图为他包扎。
“别管我!组织火力压制,c组寻找信号屏蔽源!”萧玦靠在一块巨大的山岩后剧烈喘息,雨水和血水混在一起,顺着他的指尖滴落。
敌人火力太猛,装备精良,战术素养极高,绝非普通雇佣兵。
他们被死死压制在一片狭小的谷地里,突围的路线被交叉火力彻底封死。
就在他感觉左臂的痛楚开始让他意识模糊时,胸口处,那个存放过玉珏的位置,忽然传来一阵奇异的灼热感。
那感觉并不痛苦,反而像一股暖流,瞬间驱散了失血带来的寒意。
紧接着,一幅无比清晰的画面毫无征兆地在他脑中炸开!
是上帝视角下的俯瞰图——暴雨中连绵起伏的山脊线,一架倾斜着半埋在泥土里的老旧运输机尾翼,以及……一个冷静、果决、他刻在骨子里的声音,直接响彻他的脑海:
“向北偏十五度,佯攻。七十米外,有一处废弃矿场的通风竖井,是你的生路。”
是凌寒!
萧玦浑身一震,有那么一瞬,他以为是失血过多产生的幻觉。
但那声音的质感,那不带任何感情、纯粹基于战术分析的语调,他绝不会认错!
没有半分犹豫。
“所有人听令!”他在队内频道中用尽全力低吼,“放弃A路线,改道b路线!佯攻北面山脊,全速向我靠拢,准备垂直突围!”
“队长,b路线是死路!”有队员惊呼。
“执行命令!”萧玦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事务所内,白影已经成功侵入了边境监控系统。
“找到了!”她的十指在键盘上翻飞,将一帧模糊的画面无限放大,“敌方指挥车……车门内侧,挂着‘母序基金’的标志!”
又是这个阴魂不散的组织!
“立刻伪造一组军方高频通讯信号,模拟西南指挥中心口吻,向敌方渗透频道播报:‘目标已撤离c-3枢纽,转为b计划。所有追击组立刻回撤至2号集结点,准备合围。’给他们一个错误的时间差!”凌寒冷静地下令。
“收到!”白影
另一边,雷震早已根据凌寒提供的坐标,驾驶着一辆经过极限改装的越野车,如幽灵般潜入了导弹基地外围。
她没有靠近,而是在苍龙小队最可能选择的几个备用撤离点,悄无声息地布设了数枚微型定向震爆弹。
“搞定。”她在加密频道里简洁地汇报,“只要他们敢收缩防线追过来,我就给他们唱一出‘天崩地裂’,保证让他们以为是山体滑坡,乖乖退回去。”
凌寒则独自驾驶着那辆黑色的“夜枭”战车,在暴雨中穿越了一道道看似固若金汤的封锁线。
她的座驾没有悬挂任何牌照,却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利用监控的死角和巡逻的间隙,如一缕黑烟般穿行无阻。
最终,她抵达了废弃导弹基地的入口。
她没有选择强攻。
基地内必然还有敌人的留守部队。
她将车隐入一片茂密的林地,静静地靠在驾驶座上,闭上了双眼。
她启动了“凤凰之羽”的最高权限模式,将芯片的算力催动到极致,强行链接上了附近一座早已废弃的通讯塔残余的信号。
一股微弱的能量流,如同涓涓细流,精准地注入了萧玦右耳佩戴的骨传导战术耳机中。
没有语言,没有杂音。
只有一段沉稳而富有节奏的摩斯密码。
滴…滴滴…滴… —— …滴滴…
那是当年,在凤凰与苍龙的联合新兵营里,那位以严苛着称的总教官,教给他们所有人的唯一一个、也是最绝密的求救暗号。
暗号的含义是:我在你身后,听我坐标,三秒后突围。
正在指挥队员们艰难抵抗的萧玦,在听到这段电码的瞬间,瞳孔猛地收缩!
他身经百战、早已磨炼得如古井般波澜不惊的心,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她来了。
她真的来了。
“全体都有!”萧玦的声音瞬间恢复了巅峰时的沉稳与力量,“坐标,正南,45度仰角,无差别火力覆盖三秒!三秒后,向我靠拢,跟我走!”
苍龙队员们虽然不解,但出于对队长的绝对信任,立刻执行。
三秒的疯狂火力倾泻,为他们争取到了一个转瞬即逝的空当。
萧玦带领队员们,如一支离弦之箭,精准地冲破了火力网最薄弱的一环,一头撞进了凌寒早已计算好的接应点——一处被山洪冲开的涵洞。
黑色的“夜枭”战车无声地滑到涵洞口,车门开启。
撤离途中,改装直升机的机舱内剧烈颠簸。
温瑜正借着应急灯微弱的光,小心翼翼地为萧玦处理左臂的伤口。
当他剪开血肉模糊的衣袖,准备进行清创缝合时,目光无意中扫过萧玦胸前。
那里,一片用军用防水袋包裹的碎裂玉珏残片,被萧玦用一根细绳贴身戴着。
温瑜注意到,其中最大的一块残片上,竟然出现了一道全新的、细如发丝的裂痕。
“奇怪……”温瑜下意识地喃喃自语。
这玉珏坚硬无比,怎么会平白无故又裂开一道?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坐在主控台前的凌寒,也缓缓低下了头。
她看着手腕上那枚终于开始降温的“凤凰之羽”芯片,银色的金属表面,同样的位置,也莫名多出了一道纤细的划痕,仿佛是被无形的利刃轻轻划过。
两支王牌战队,隔着千山万水,通过两件信物,在生死一线的瞬间完成了不可能的共振。
凌寒伸出指尖,轻轻抚过芯片上那道崭新的伤痕,感受着上面残留的、一丝丝仿佛属于另一个人的痛楚。
她沉默了许久,对着屏幕上那条已经由狂乱趋于平稳的生命体征曲线,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
“原来……痛是双向的。”
镜头缓缓拉远,越过城市的灯火,升入无垠的夜空。
在“数字宇宙”的宏大星轨图上,代表凤凰与苍龙的两道光轨,此刻正紧密地缠绕在一起,散发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而在遥远的东方,一片标注着“东海人工岛群”的区域,一个潜藏的威胁标记,正开始不祥地闪烁。
此时,京城,萧家老宅。
这座见证了百年风雨的四合院,一如既往的沉静古朴。
一个穿着对襟褂子的老管家,迈着碎步穿过抄手游廊,手里端着一碗刚刚熬好的汤药。
他走到一扇雕花木门前,还未开口,里面就传来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东西……送到了吗?”
老管家身体一僵,恭敬地答道:“回老夫人,送到了。湖上的消息,也……也传回来了。”
“说。”
老管家深吸一口气,声音都在发颤:“少爷他……他把婚书……撕了。”
“……匣子呢?”
“少爷用自己的玉珏,和……和凌家丫头的那枚芯片,一起封进了圣匣,立了……新约。”
话音刚落。
“哐当——!”
一声清脆刺耳的巨响,从屋内猛然炸开。
紧接着,是药碗被狠狠砸在金丝楠木地板上,碎裂成无数片的尖锐声音。
老管家吓得浑身一哆嗦,将头埋得更低了,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屋内的死寂,比任何雷霆震怒都更令人心悸。
这栋老宅里维持了数十年的平静,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