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瘟”再现!
这四个字如同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耳膜,瞬间冻结了周遭的空气。指尖的筷子“啪嗒”一声落在桌上,滚了几圈,停在碗沿。
灰色斑块……钦天监监正……天牢重犯……
不是已经缓解了吗?紫宸殿那场惊变之后,随着暗紫色眼眸的退去,那肆虐京城的灰黑色病气不是已然消散大半?为何会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在如此敏感的地点,死灰复燃?!
“消息……确切吗?”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林逸将那片失去光泽的竹简放在桌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消息来源可靠。而且,症状与之前一般无二,蔓延速度……似乎更快。”他抬起眼,眸中是我从未见过的凝重,“更重要的是,发病之人,皆是接触过……与‘星陨石’或前朝秘辛相关之物,或身处特殊能量节点之人。”
钦天监,观测天象,沟通天地,本身就可视为一个巨大的能量节点。而天牢重犯,参与宫变,必然触及了皇权核心,而皇权与那“石心”、“墟”之力,自古以来便纠缠不清!
这不是随机的疫情复发!这是……有针对性的攻击!是“墟”之力量在反扑?还是那个隐藏在黑袍下的“祭祀”,在清除知晓内情、或可能阻碍其计划的人?
“萧烬……他如何应对?”我几乎是下意识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林逸看了我一眼,眼神微妙:“摄政王已下令封锁钦天监及天牢相关区域,所有接触者一律隔离。太医署束手无策,只能沿用旧法,以烈酒石灰处置,效果……微乎其微。朝中已有暗流,质疑此前‘石瘟’缓解乃侥幸,更有甚者,旧调重弹,将矛头隐隐指向……‘灾星未除’。”
灾星……
我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果然,无论何时,我这个“引动”了一切的开端,永远是最合适的替罪羊。
“他们想如何?再将我推出去,平息所谓的‘天怒’?”我语气平静,心底却有一股无名火在悄然滋生。这怒火并非源于恐惧,而是源于一种被反复利用、被既定命运摆布的厌烦。
林逸摇了摇头:“萧殿下……暂时压下了这些声音。他对外宣称,此乃宫变余孽不甘失败,施以邪术报复。但,堵得住悠悠众口,堵不住恐慌蔓延。若疫情无法控制,局势恐再生变数。”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探究:“姑娘,你初掌星辰之力,虽未大成,但此力对‘石瘟’污秽有先天克制之效。或许……”
他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然明了。
我能救他们。
以我如今这微弱的力量,去对抗那再次袭来、目标明确的“石瘟”?
脑海中闪过紫宸殿上,那只冷漠俯瞰众生的暗紫色眼眸。这一次的“石瘟”,真的是自然发生的吗?还是……一个诱饵?一个针对我这刚刚苏醒的“星核”的陷阱?
风险巨大。
但,若放任不管,任由恐慌扩散,朝局动荡,最终得利的会是谁?是那些潜伏的影族?是那神秘的黑袍祭祀?还是……“墟”本身?
而且,那些在病痛中挣扎的人……他们或许是无辜的,或许并非无辜,但终究是生灵。
我心口星核微微搏动,传递出一丝温热而坚定的意念,仿佛在回应着我的犹豫。
“林先生,”我抬起头,目光决然,“我想去看看。”
林逸似乎并不意外我的决定。他沉吟片刻,道:“我知你心意。但此事需从长计议。你身份敏感,不宜公然现身。况且,此次‘石瘟’来得蹊跷,背后恐有埋伏。”
“先生有何良策?”
“明日,我会以游方医者身份,前往钦天监外围查探。你可随我同行,但需易容改装,收敛气息,非到万不得已,绝不可动用星辰之力,更不可暴露身份。”他郑重叮嘱,“我们只观察,寻找症结,弄清此次疫情与之前有何不同,再作打算。”
我点了点头。这是目前最稳妥的办法。
“另外,”林逸从袖中取出一枚折叠成三角状的、散发着淡淡清香的黄色符纸,递给我,“这是‘清心辟邪符’,贴身戴好。可一定程度上抵御污秽之气侵蚀,关键时刻,或能护住你灵台不失。”
我接过符纸,入手温润,那清香似有宁神之效。小心将其收入怀中,贴肉放好。
这一夜,注定无眠。
脑海中反复思量着明日可能遇到的情形,那碎片中看到的缚星锁与万魂通道的画面也不时闪现,与“石瘟”的阴影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更加庞大而阴森的图景。
翌日清晨,天色灰蒙,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我换上了一套林逸准备的、毫不起眼的灰色布裙,脸上也用他特制的药汁稍作修饰,掩盖了过于清丽的眉眼。对着模糊的铜镜,镜中人面色微黄,眼神黯淡,与寻常市井女子并无二致。
林逸也换了一身半旧的青色道袍,背上一个打着补丁的药箱,气质依旧出尘,却多了几分风尘仆仆的江湖气。
我们悄然离开了竹溪小筑,没有惊动任何人。
进入京城,气氛明显与半月前不同。虽然叛乱的痕迹已被清理大半,市集也逐渐恢复,但街道上的行人神色间都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惶然。关于“石瘟”复发的流言早已传开,人们交谈时声音压低,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仿佛那灰色的死亡斑点会随时从某个角落窜出。
越靠近皇城区域,戒备越发森严。一队队披甲执锐的禁军来回巡逻,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过往行人。通往钦天监的主要街道已被设卡封锁,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
林逸带着我,绕行至一条偏僻的后巷。这里距离钦天监的高墙仅一街之隔,空气中已然能闻到一股淡淡的、与记忆中无异的甜腥腐朽气息,只是……似乎更加浓郁,其中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心神不宁的尖锐感。
巷口也有兵士把守,但显然不如主街严格。林逸上前,与守卫的低级军官低声交谈了几句,又递过去一块看似普通的木牌。那军官查验后,脸上露出几分敬畏,挥手放行。
我们得以进入这条被临时划为隔离区边缘的巷落。
巷内景象,触目惊心。
一些低阶的钦天监官员、仆役及其家眷,被临时安置在简陋的窝棚里。许多人面色灰败,蜷缩在草席上,发出压抑而痛苦的咳嗽声。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气息。偶尔有穿着太医署服饰的人匆匆走过,也是面带忧色,束手无策。
我的左眼微微发热,视野中,能看到丝丝缕缕的灰黑色病气,如同有生命的毒蛇,从那些患者的七窍、从他们皮肤的毛孔中钻出,在空中扭曲、盘旋,试图寻找新的宿主。而这一次的病气,颜色似乎比记忆中的更加深邃,其中……隐隐夹杂着几不可察的、暗红色的丝线!
那暗红色……与影傀核心的能量,与那碎片画面中锁链的颜色,何其相似!
果然不同!这次的“石瘟”,被“加工”过了!它不再仅仅是自然的侵蚀,更像是被赋予了某种……恶毒的意志!
林逸显然也察觉到了异常,他面色凝重,假装为一名症状较轻的仆役诊脉,指尖却悄然渡入一丝极其微弱的星辰之力,探查着那病气的本质。
我站在他身后,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心口的星核在感受到周围浓郁的污秽气息后,自发地加速搏动,一股净化之意在体内流转,让我勉强抵御着那无孔不入的精神侵蚀。
就在这时——
“啊——!鬼!有鬼啊!”
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叫,猛地从巷子深处一个窝棚里传来!
紧接着,是更加混乱的哭喊、奔跑和物品倒塌的声音!
“疯了!他疯了!”
“按住他!快!”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
我和林逸对视一眼,立刻朝声音来源处冲去。
只见一个窝棚前,几名兵士和太医正手忙脚乱地试图按住一个状若疯魔的中年男子。那男子衣衫褴褛,双目赤红,脸上、脖颈处布满了迅速蔓延的灰黑色斑块,嘴角流淌着混有灰色絮状物的涎水。他力大无穷,疯狂地挥舞着手臂,将按住他的人甩开,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嗬嗬低吼。
更令人心悸的是,在他的瞳孔深处,我清晰地“看”到了一点极其细微、却异常活跃的……暗红色光芒!如同一点鬼火,在操控着他的神智!
“他被彻底侵蚀了!小心!”林逸低喝一声,示意我后退,自己则上前一步,并指如风,迅捷地点向那疯汉的几处大穴,试图先将其制服。
然而,就在林逸指尖即将触及那疯汉身体的刹那——
那疯汉猛地转过头,赤红的双眼死死盯住了……我!
他脸上扭曲出一个诡异而怨毒的笑容,用一种完全不属于他自己的、沙哑重叠的声音,嘶吼道:
“找到……你了……”
“钥匙……归位……”
话音未落,他周身的灰黑色病气猛然暴涨!那一点暗红光芒骤然亮起!他竟不顾林逸的点穴,以一种超越常理的速度,如同扑食的饿狼,张开满是污血的双手,直直向我扑来!
目标,是我!
他体内的污秽能量在暗红光芒的引动下,变得极度不稳定,显然是要……自爆!
这一切,根本就是一个针对我的、精心策划的杀局!
“退开!”林逸脸色剧变,猛地将我向后一拉,同时双手急速结印,乳白色的净化光罩瞬间张开,挡在我身前!
而我也在同一时间,心口星核以前所未有的力量疯狂搏动!怀中的镇魂石碎片变得滚烫!生死关头,再也顾不得隐藏!
璀璨的、蕴含着愤怒与净化的星辉,自我的掌心,轰然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