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萧烬那声冰冷的质问,如同带着冰碴,砸在这片破碎而扭曲的空间里,回荡不休。他持剑的手因脱力和愤怒微微颤抖,染血的目光死死钉在楼主那张万年不变的脸上。
楼主挡下那一击后,气息明显紊乱了几分,玄色衣袍上甚至出现了几处细微的焦痕,但他依旧站得笔直,如同亘古存在的礁石。面对萧烬的质问,他那双古井般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某种复杂的情绪——不是愤怒,不是辩解,而是一种……深沉的、近乎悲悯的疲惫。
“为什么?”楼主缓缓重复,声音透过能量碰撞的余波,显得有些缥缈,“因为你那一剑,斩的不是核心,是维系这片空间最后脆弱的平衡。你想毁了它,还是想毁了外面那个世界?”
他的目光扫过下方那因受创而更加狂暴、暗红脉络疯狂舞动的堕落核心,又落回萧烬身上。
“它若此刻彻底崩解,释放出的污秽与疯狂,足以让整个京畿之地,化为比‘石瘟’恐怖千百倍的人间地狱。你想要的,是这个结果吗?七弟。”
七弟?!
这个称呼如同惊雷,在我模糊的意识中炸响!他们……他们果然是兄弟?!先帝的子嗣?!那楼主就是……某位早已被宣称夭折或隐世的皇子?!所以他才拥有如此恐怖的力量,如此古老的秘密?!
萧烬的身体猛地一震,脸上血色尽失,眼中翻涌着难以置信和某种被戳破隐秘的暴怒:“你……你早就知道!你一直都知道!看着我在泥潭里挣扎,看着我被那老东西当做棋子,看着我被这鬼东西侵蚀……你就在这暗处,冷眼旁观?!”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带着一种被至亲背叛的痛楚与疯狂。
“冷眼旁观?”楼主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讥讽,那讥讽却更像是自嘲,“若非我在此地苟延残喘,勉强维系着这破烂的封印,你以为你能活到今日?你以为你那点微末的掌控,真能压制住它分毫?”
他抬起手,指向那狂乱的核心,指尖萦绕着乳白色的光晕,与核心散发出的污秽能量激烈对抗着,显然他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父皇当年痴迷长生,行差踏错,引动这‘墟’之核心,酿成大祸,自身亦被反噬,变得疯狂偏执。他传位于今上,不过是找一个更方便他进行那邪恶仪式的傀儡!而你,萧烬,你和我,还有外面那个坐在龙椅上瑟瑟发抖的皇帝,都不过是他野心中可以随时舍弃的祭品!”
更大的秘辛被揭开!先帝的疯狂,当今皇帝的傀儡身份,萧烬和他……都是被牺牲的棋子!
“那你呢?!”萧烬厉声打断他,剑尖微微抬起,虽未指向楼主,但敌意昭然,“你在这里扮演什么角色?无私的守护者?那你为何纵容‘石瘟’扩散?为何任由销金窟那污秽之地存在?为何……见死不救?!”最后四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目光如刀般刮过楼主。
楼主沉默了。他看着萧烬,看着这个与他血脉相连、却走上截然不同道路的弟弟,眼中的疲惫与悲悯更重。
“守护?”他轻轻摇头,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我守护的,从来不是这腐朽的王朝,也不是那些蝇营狗苟的生灵。我守护的,是这个世界,不被这‘墟’彻底吞噬的……最后可能。”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孤绝的意味。
“石瘟’是它渗透出的毒,销金窟是它汲取欲望的通道……这一切,都是它试图挣脱封印、彻底降临的尝试。堵不如疏,我只能引导,将破坏控制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争取时间……寻找彻底净化,或者……与之同归于尽的方法。”
“至于见死不救……”楼主的目光第一次,真正地、落在了因力竭和冲击而昏迷倒地的我身上,那目光极其复杂,包含了审视、评估,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
“有些人,他们的命运,早已与这‘墟’紧密相连。贸然插手,改变的,可能是更可怕的未来。比如她……”
他的话语未尽,但意思已然明了。我的存在,我的遭遇,或许也是他庞大而冷酷计划中的一环。
萧烬随着他的目光看向我,眼神剧烈闪烁,握着剑柄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他显然无法接受这种为了所谓“大局”而牺牲个体的冷酷逻辑。
“所以,你就眼睁睁看着卫明远死?看着那么多无辜的人染上‘石瘟’?看着这京城一步步滑向深渊?!”他的质问带着滔天的怒火。
“牺牲,无可避免。”楼主的回答冰冷而残酷,仿佛在陈述一条物理定律,“关键在于,牺牲是否值得。为了最终的净化,一些代价……必须支付。”
“狗屁!”萧烬猛地爆出一句粗口,眼中最后一丝理智似乎被怒火烧尽,“你的净化?就是躲在这里,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算计一切?把我的计划,把她,把所有人都当做你棋盘上的棋子?!我今天偏要毁了这鬼东西!看看是你那套狗屁道理对,还是我的剑利!”
他身上的玄色蟒袍无风自动,残存的力量再次疯狂凝聚,那柄古朴长剑发出嗡嗡的悲鸣,剑锋之上,毁灭的气息再次开始攀升!他竟然不顾重伤和楼主的警告,要再次强行出手!
“愚蠢!”楼主眼神一厉,周身的乳白色光晕骤然强盛,试图阻止他,“你这是在自取灭亡!还会拉上无数人陪葬!”
“那也好过在你编织的囚笼里苟活!”萧烬怒吼,剑势已成,眼看第二道更加狂暴、更加不顾一切的剑光就要斩落!
兄弟二人,在这世界存亡的悬崖边缘,因理念的截然不同,即将爆发最激烈的内斗!
而下方,那受创的“墟”之核心,仿佛感受到了这内斗带来的可乘之机,所有的暗红脉络猛地收缩,然后以更加狂暴的姿态向外膨胀、冲击!整个幽暗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更多的破碎陆块在震荡中化为齑粉!
封印,正在加速崩溃!
就在这千钧一发,内战与外部毁灭即将同时爆发的瞬间——
一道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带着玉石交击般清脆鸣响的乳白色光芒,自下方亮起。
光芒的来源,是昏迷在地的我……或者说,是我怀中那本一直沉寂的、属于哑婆的日记!
那日记自行翻开到了最后一页,上面那些被污渍掩盖、需要透光才能看清的隐藏字迹,此刻竟然主动浮现出来,散发着柔和而坚定的光芒。那些字迹不再是地图,而是一段简短却振聋发聩的箴言,伴随着一股纯净的、仿佛汇聚了无数牺牲者最后祈愿的精神力量,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
“净非镇,亦非毁。”
“心灯不照外物,只映本心。”
“墟由念生,亦由念止。”
“钥匙……在你心中。”
这突如其来的箴言和精神力量,如同清凉的泉水,瞬间浇灌在这片充满愤怒、疯狂与绝望的空间里。
萧烬那凝聚到极致的剑势猛地一滞,楼主周身澎湃的能量也出现了瞬间的凝滞。
两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同时投向了下方昏迷的我,以及那本散发着奇异光芒的日记。
钥匙……在你心中?
什么意思?
那“墟”之核心的狂暴冲击,在这股纯净精神力量的干扰下,也出现了极其短暂的缓和。
一线微弱的、不同于毁灭与镇压的……第三种可能性,
仿佛在这绝望的深渊中,悄然萌发。
而这可能性的关键,
似乎,落在了依旧昏迷不醒的我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