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古战场……”
云梦瑶轻声重复着这四个字，银眸中倒映着这片死寂的废墟。天命罗盘在她掌心微微震颤，指针混乱地转动，最终无力地垂下。“难怪天机混沌至此……这里陨落的，恐怕不止是仙神。”
李无劫没有接话。他俯身，从暗红色的“地面”上抓起一把砂砾。砂砾入手冰凉刺骨，细看之下，每一粒都呈现暗红与灰黑交织的斑驳色泽，仿佛浸透了陈年血污与怨念。更令人心悸的是，砂砾之中，竟有丝丝缕缕几乎看不见的灰黑气流渗出，如活物般缠绕上他的手指。
刺痛感瞬间传来，如同被无数细针扎入皮肤。
李无劫运转噬天神脉，掌心暗金微光一闪，将那几缕灰黑气流吞噬。一股冰冷、暴戾、充满毁灭欲念的杂乱意念，顺着经脉逆冲而上，直袭神魂！
“哼！”他闷哼一声，眼中暗金旋涡急转，强行将这股杂念碾碎。但碾碎的过程，本身也消耗心神。
“这煞气……非同小可。”李无劫甩掉砂砾，面色凝重，“不仅仅是能量污染，更混杂了无数陨落者残留的破碎意志、战斗执念、甚至死亡时的极端情绪。长期接触，心神必受侵蚀。”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空气中那些原本缓慢飘荡的灰黑气流，似乎感应到了活物的气息，开始朝着四人所在的方向缓缓汇聚、蠕动，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
火灵儿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她周身的翠绿灵力光芒，在灰黑气流的包围下，明显黯淡了几分。“我的灵力……消耗变快了。必须持续运转功法抵抗，否则这些鬼东西就会往身体里钻。”
“何止是钻。”夜琉璃伸出纤指，凌空一点，一缕紫黑魔气射出，将靠近的一团灰黑气流击散。但散开的气流并未消失，反而化作更细密的雾丝，继续逼近。“这东西有股诡异的‘黏性’和‘侵蚀性’。我的天魔魔气本擅长同化负面能量，但对上它，竟有些力不从心，反倒像是……被它缓慢同化？”
云梦瑶闭目片刻，额头渗出细密汗珠：“不仅仅是侵蚀肉身和灵力。这些煞气在无形中干扰我们的感知、情绪，甚至……道心。”她睁开眼，银眸中闪过一丝罕见的烦躁，“我刚才尝试推演出路，却总被无数混乱的杀戮幻象干扰，心绪难平。在这里待久了，恐怕会逐渐变得暴躁、多疑、嗜杀。”
李无劫目光扫过三人。火灵儿脸色微白，呼吸稍显急促；夜琉璃眉头紧锁，周身魔光波动不稳；云梦瑶指尖微微颤抖，显然在竭力维持清明。就连他自己，内心深处也时不时涌起一股莫名的焦躁与破坏欲，需要时时以坚定道心镇压。
这就是太古战场的恐怖之处——无处不在的煞气，如同最恶毒的慢性毒药，从能量、肉身、神魂、道心多个层面，持续不断地消磨、侵蚀闯入者。
“世界树碎片的光罩范围，在缩小。”李无劫忽然道。
三人闻言一惊，连忙看向悬浮在李无劫身前的那截翠绿树枝。果然，原本能笼罩方圆七八丈的温润翠光，此刻已收缩到不足五丈，而且光华明显不如初入此地时明亮。光罩边缘与灰黑煞气接触的地方，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如同冷水滴入热油。
“碎片散发的生机，在与煞气对抗中消耗。”云梦瑶迅速判断，“我们必须想办法补充碎片的能量，或者找到减少煞气侵蚀的方法，否则这最后的庇护所也支撑不了多久。”
“补充能量？”火灵儿苦笑，“这里死寂一片，哪来的生机补充？难道要无劫用自己的生命力去温养它？”
李无劫摇头，目光落在碎片上：“或许……可以反其道而行之。”他伸出右手，小心翼翼地引动一缕灰黑煞气，缓缓靠近世界树碎片。
“你做什么？！”夜琉璃惊道。
只见那缕煞气触及翠光的瞬间，如同沸水般剧烈翻滚，但并未被立刻驱散。碎片上的木质纹路微微亮起，竟主动将一丝极淡的煞气“吸”了进去。紧接着，碎片的光华似乎……凝实了极其微弱的一丝？
“果然。”李无劫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世界树乃万物生机之源，却也蕴含着包容与转化的法则。这太古煞气虽是死寂与毁灭的产物，但物极必反，其中或许也蕴含着某种极端沉淀后的‘本源物质’。碎片在尝试解析、甚至转化它。”
“可这太冒险了！”火灵儿急道，“万一煞气中的混乱意念污染了碎片怎么办？”
“碎片位格极高，些许残念应该无法污染其核心。”云梦瑶若有所思，“但这转化效率太低，消耗远大于补充，杯水车薪。”
李无劫点头，收回手：“所以，关键还在于我们自身。必须尽快适应这里的煞气环境，找到将煞气危害降至最低，甚至……化为己用的方法。”
他盘膝坐下，将世界树碎片置于膝上，翠光笼罩自身。“我需要一点时间，尝试用噬天神脉深度解析一缕煞气。你们轮流护法，一人负责警戒四周，两人借助碎片光芒调息，务必保持最佳状态。此地绝不可能只有煞气这么简单。”
三女点头，迅速分工。夜琉璃跃上一块倒下的巨像残骸，紫眸如电，扫视四周灰蒙蒙的废墟。火灵儿与云梦瑶则坐在李无劫两侧，闭目调息，借助碎片光芒抵抗煞气，同时警惕着内心的杂念。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唯有灰黑气流无声涌动。
李无劫心神沉入体内，全力运转《噬天古经》。他小心翼翼地引导一缕比发丝还细的灰黑煞气，进入噬天神脉形成的特殊循环。
刺痛、阴冷、暴戾……种种负面感受再次袭来。但与之前仓促吞噬不同，这次他放慢了速度，以神脉之力细细“剖析”这缕煞气。
渐渐地，他“看”到了更多。
煞气并非单纯的能量，其内部结构复杂得令人头皮发麻。它像是由无数细微的、破碎的“法则碎片”、“情绪结晶”、“意志残渣”以及一种深沉如墨的“腐朽本源”强行糅合而成。这些成分彼此冲突、撕扯、污染，形成了这种极具侵蚀性的特质。
“法则碎片……或许对我领悟太古战场的‘道’有用。情绪结晶和意志残渣，必须彻底炼化，否则遗祸无穷。至于这‘腐朽本源’……”李无劫心念微动，尝试以噬天神脉最核心的“吞噬”与“炼化”之力，对其进行剥离。
过程极其缓慢且痛苦。每一丝剥离，都如同在神魂上用钝刀切割。但李无劫道心坚如磐石，咬牙坚持。
一个时辰后。
他缓缓睁开眼，张口吐出一缕极淡的黑烟。黑烟离体后，立刻被世界树碎片的翠光净化消散。而他的眼底深处，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沧桑与明悟。
“如何？”一直守护在旁的云梦瑶立刻问道。
“可以炼化，但效率极低，神魂消耗巨大。”李无劫声音有些沙哑，“不过……并非全无益处。炼化后，能得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太古战意’和残缺的法则感悟，对淬炼神识和领悟战技或许有帮助。更重要的是，身体会对同类煞气产生一丝微弱的抗性。”
火灵儿眼睛一亮：“也就是说，我们可以通过慢慢炼化煞气，来逐渐适应这里的环境？”
“理论上是这样，但过程凶险，必须量力而行。”李无劫站起身，活动了一下依旧隐隐作痛的右臂，“而且，这需要时间。我们恐怕没有那么多时间慢慢适应。”
“为什么？”夜琉璃从残骸上跃下。
李无劫没有回答，而是目光锐利地望向灰雾深处，那片云梦瑶之前指出的、宛如山脉的阴影方向。
“你们听。”
三人凝神静听。起初只有死寂，但渐渐地，一阵极其微弱、仿佛无数人窃窃私语、又夹杂着痛苦呻吟与疯狂嘶吼的“声音”，顺着弥漫的煞气，隐隐约约飘了过来。
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在神魂层面，令人毛骨悚然。
“那是……”云梦瑶银眸微缩。
“煞气浓重到一定程度，混合了太多的残破意志，开始孕育出‘东西’了。”李无劫握紧世界树碎片，翠光将四人牢牢护住，“看来，我们的‘邻居’们，不太安分。”
仿佛为了回应他的话，远处灰雾之中，几团模糊扭曲、依稀有着人形或兽形轮廓的暗影，缓缓浮现。它们没有实质的躯体，完全由浓郁的灰黑煞气与闪烁的破碎意念光芒构成，眼眶位置跳动着两点猩红或幽绿的光。
它们“看”向了李无劫四人所在的方向，那虚无的“目光”中，充满了无尽的饥饿、怨恨与……对生者气息的本能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