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和医院神经外科的主任办公室,清晨的阳光斜照进空荡的房间,在积了薄灰的地板上投下窗格的影子。沈清澜推开门,站在门口静静凝视着这个曾经承载她无数日夜的地方。
办公桌上已经清理一空,只剩下电脑主机闪烁着待机的蓝光。书架上还零星散落着几本未来得及带走的专业书籍,墙上的锦旗和奖状都已被取下,只留下颜色略浅的方形印记。
她走到窗前,望着楼下熟悉的花园。多少个深夜,她就是站在这里,思考着疑难病例的手术方案,看着北京的灯火一盏盏熄灭,又看着晨曦一点点染亮天际。
角落里的绿植已经枯萎,叶片卷曲发黄——自从她被停职,就再没有人来浇水。她轻轻触碰干枯的叶片,它们便碎成了粉末,从指间飘落。
打开文件柜,最上层还放着一本病历——那是她接手神经外科后的第一个重大手术,一个被多家医院判定为“无法手术”的脑干肿瘤。她花了整整三个月研究病例,设计了全新的手术入路,最终让患者康复出院。
病历的最后一页,患者家属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谢谢您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她把病历轻轻放在要带走的纸箱里。
在抽屉最深处,她摸到了一个硬物——是那枚已经被收回的医师徽章的仿制品,应该是某次学术会议的纪念品。徽章背面刻着小小的字:“医者仁心”。
她握紧徽章,冰凉的金属渐渐被掌心捂热。
整理书架时,一张照片从书页间滑落。那是神经外科全体医护的合影,拍摄于她刚接任主任时。照片上的每个人都笑得灿烂,她站在中间,手里捧着欢迎鲜花。如今,那些曾经并肩作战的同事,大多已经对她避之不及。
她把照片翻过来,背面写着日期和一行小字:“新征程,新起点”。
多么讽刺。
当她把最后几本书放进纸箱时,发现书架最里侧还藏着一个牛皮纸袋。打开来看,里面是“银龄计划”最初的设计草图,还有团队成员写的祝福卡片:
“沈博士,让我们一起改变世界!”
“为了更好的明天!”
“科技温暖人心...”
每一张卡片都记录着一个炽热的梦想。如今,梦想碎了,团队散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在这里收拾残局。
她坐在地板上,背靠着空荡荡的书架,一张张翻看那些卡片。阳光在房间里缓慢移动,从东窗移到西窗,就像她在这里度过的每一个平凡而又不平凡的日子。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有人在办公室外驻足。透过毛玻璃,她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是周慕深。他站在那里,似乎犹豫着要不要敲门。
最终,脚步声还是远去了。
她继续收拾,在废纸堆里找到一枚银杏书签——是去年秋天科室秋游时,一个小护士送给她的。书签上还用钢笔细心地写着:“送给最好的沈主任。”
如今,那个小护士见到她都会绕道走。
当最后一个纸箱被封好,办公室彻底变成了一个陌生的空间。没有了她常用的茶杯,没有了堆积如山的病历,没有了挂在门后的白大褂,这里就像从未属于过她。
她抱起纸箱,最后环顾这个房间。阳光正好照在墙上那个颜色略浅的方形印记上,那里曾经挂着她最珍视的锦旗——“妙手仁心”。
轻轻关上门,钥匙在锁孔里转动,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把钥匙从钥匙串上取下,放在门口的收发室里。
走出医院大门时,夕阳正好。她回头望去,神经外科所在的楼层在暮色中亮起灯火,那间她待了十年的办公室,此刻正亮着陌生的灯光。
纸箱很轻,轻得让人心慌。
但她知道,
有些重量,
从来不是用斤两可以衡量的。
就像梦想,
就像信念,
就像那些无法带走的回忆,
都将永远留在心底,
成为继续前行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