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寒霆做出成立“新生”基金会的决定后,并未立刻投入繁琐的筹备工作。他将具体事宜全权委托给了专业团队和律师,自己只把握大方向。这种“放手”,对他而言是一种陌生的体验,却也带来了一种奇异的轻松。
他需要离开。离开这座见证了他所有成功、失败、爱与背叛的城市。离开那些无处不在的、提醒着他过往的记忆。他需要一段纯粹的、只属于自己的时间,去呼吸不一样的空气,去厘清那些在喧嚣中无法静心思考的问题。
他没有选择美国,那个沈清澜所在的方向。也没有刻意去寻找苏蔓可能存在的踪迹。他选择了一个相对中立,也相对陌生的目的地——苏黎世。
原因有些模糊。或许是因为那里是沈清澜离开欧洲前的最后一站,带着某种终结与开始的象征意义;或许只是因为它在印象中代表着秩序、宁静与湖光山色,适合放空与思考。
头等舱的座位宽敞而舒适。当飞机挣脱地心引力,冲入云层,脚下熟悉的城市轮廓逐渐模糊、最终被厚厚的云海取代时,陆寒霆靠在椅背上,轻轻闭上了眼睛。
没有急于处理工作邮件,没有翻阅财经报告。他只是静静地感受着引擎平稳的轰鸣,感受着身体被带离原有轨道的轻微失重感。
空乘送来香槟,他摆了摆手,只要了一杯清水。
他回想自己这小半生。从陆家少爷到集团掌舵人,从意气风发到跌入谷底,再到如今凭借“启航”项目重新站起。他得到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他曾经以为权力和财富是衡量一切的标尺,直到失去沈清澜,直到目睹苏蔓的挣扎与蜕变,直到他独自站在成功的顶峰,却感受不到预期的喜悦。
沈清澜选择了科学,在另一个大陆继续她的纯粹探索。
苏蔓选择了平凡,在陌生的国度学习一门新的语言,试图找回自己。
而他自己呢?
除了继续在商海中搏杀,除了用更多的项目和更高的市值来证明自己,他是否还有别的路可以走?“新生”基金会是一个开始,但似乎还不够。
他需要找到一种方式,与自己和解,与过去和解。
飞机穿过云层,上方是湛蓝得近乎不真实的天幕,阳光毫无遮挡地洒落。他睁开眼,望着舷窗外那仿佛永恒不变的蓝天,心中纷乱的思绪似乎也在这种极致的空旷与明亮中,慢慢沉淀下来。
他没有明确的计划。在苏黎世要做什么,见谁,停留多久,他都没有想好。或许只是漫无目的地走走,看看利马特河,坐在湖边发发呆,或者去听一场听不懂歌词的歌剧。
这种“无目的性”,对他这种习惯了精准规划和高效执行的人来说,是一种全新的体验。他有些不适,但更多的,是一种隐约的期待。
航程漫长而安静。他偶尔翻阅一下航空公司提供的杂志,更多的时候,只是看着窗外,或者闭目养神。大脑放空,不再被各种数据和决策填满。
当广播里传来机长准备降落的通知,提醒乘客调直座椅、收起小桌板时,陆寒霆看向舷窗外。下方,苏黎世的城市轮廓在晨曦中渐渐清晰,古老的教堂尖顶与现代的建筑交错,利马特河像一条蓝色的缎带穿城而过,远处是连绵的、戴着雪顶的阿尔卑斯山。
一种宁静的感觉,伴随着清晨微凉的空气,透过舷窗,似乎缓缓渗入了他的心田。
飞机平稳落地,在跑道上滑行。
他知道,这只是一次短暂的停留,一个插曲。他最终还是要回到他的商业世界,去面对他的责任和挑战。
但至少此刻,
在这趟飞往苏黎世的航班尽头,
他感受到的,
不是征服的欲望,
也不是失去的怅惘,
而是一种久违的、
名为“平静”的、
微弱却真实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