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善晚宴之后,生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下了慢放键,短暂地回归到一种表面上的平静。
沈清澜没有再刻意回避“陆太太”这个头衔带来的某些便利。当医院科室主任再次旁敲侧击地问她,是否有可能通过陆氏的关系,为医院引进某套国际上最新的手术导航系统时,她没有立刻拒绝,只是平静地回答:“我可以帮忙问问,但陆氏有自身的商业评估流程,无法保证结果。”
她学会了不再将所有与陆寒霆相关的资源都视为洪水猛兽,而是尝试将其看作一种可被谨慎利用的“工具”。前提是,不违背她的专业原则,且最终受益者是她的病人和医学本身。这是一种妥协,也是一种成长,是她在这段复杂关系中,为自己找到的新的平衡点。
陆寒霆似乎也默许了这种变化。他没有再像之前那样,用略带强硬的姿态将她推至台前,反而在她专注于医院工作时,给予了相当程度的“不打扰”。只是,玺园的餐桌上,开始固定出现几道符合她口味、相对清淡的粤式滋补汤品。他什么也没说,她也就装作不知,默默接受这份不带言语的、程序化的“关照”。
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而脆弱的默契。像两条短暂交汇的溪流,各自奔涌,却在交汇处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水底下的暗礁与漩涡,被暂时隐藏。
然而,平静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这天下午,沈清澜结束门诊,正准备去手术室,却在走廊被一个面容憔悴、衣着朴素的中年妇女拦住了。
“沈医生!沈主任!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女儿!”妇女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声音凄厉,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
沈清澜心头一紧,连忙弯腰去扶:“阿姨,您先起来,有什么事慢慢说,我是医生,一定会尽力。”
妇女被她扶起,泪如雨下,紧紧抓着她的胳膊,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女儿叫王晓雨,才十六岁,脑子里长了东西,本来说好在咱们医院做手术的,可……可前几天医院突然说,最好的那个主刀医生没空了,给换了一个……我们打听过,那个医生经验少很多……我女儿的情况复杂,我们不敢冒险啊!”
沈清澜对这个名字有印象,王晓雨,一个花季少女,罹患的是位置非常险要的颅底肿瘤,手术难度极高,原本是由科室一位经验丰富的返聘老专家主刀。
“您别急,陈老医生是业内顶尖的专家,怎么会突然没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沈清澜一边安抚,一边敏锐地察觉到事情不简单。
“没有误会!”妇女激动地摇头,压低了声音,却带着难以抑制的愤懑,“我们偷偷问了护士,护士暗示我们……是说陈老医生被一个更有‘背景’的病人给请走了!据说那边给了这个数!”她颤抖着伸出五根手指。
五十万?还是五百万?沈清澜的心沉了下去。在医疗资源紧张的当下,顶尖的医生资源被资本和权力撬动,并非奇闻,但如此赤裸裸地发生在她的科室,并且危及到一个年轻女孩的生命,让她感到一阵寒意和愤怒。
“沈主任,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听说您是……是陆总的未婚妻,您说话肯定有分量!求求您,帮我们跟医院说说,请陈老医生回来给我女儿做手术吧!或者……或者您亲自给我们做也行!我们相信您!”妇女说着,又要跪下。
沈清澜用力扶住她,心情复杂到了极点。她厌恶这种因为“陆太太”身份而带来的、近乎“特权”的请托,这让她感觉自己坚守的专业领域被玷污。但看着这位母亲绝望而期盼的眼神,想到那个叫王晓雨的少女可能因为医疗资源的不公而承担风险,她无法硬起心肠拒绝。
“阿姨,您先别这样。”她深吸一口气,语气沉稳而有力,“王晓雨的病例我知道,情况确实比较复杂。这样,您先回病房,我立刻去了解具体情况。我向您保证,医院一定会选派最有能力、最适合的医生为您女儿手术。医生的首要职责是救治生命,这一点,不会改变。”
她没有直接承诺动用“陆太太”的关系,而是强调医生的职责和医院的制度。但她也知道,她的介入,本身就因为那个头衔而带上了不同的色彩。
安抚好家属,沈清澜面色凝重地走向主任办公室。她需要弄清楚,陈老医生临时被换,究竟是正常的医疗安排,还是真的存在不堪的内幕。
与此同时,陆氏集团顶楼总裁办公室。
陆寒霆刚刚结束一个跨洋视频会议,助理高航便拿着一份文件走了进来,脸色有些严肃。
“陆总,我们查到了一些关于上次那组原始照片的线索。”
陆寒霆抬眸,眼神锐利:“说。”
“照片最初是从一个私人侦探工作室流出的,但委托方非常谨慎,用了多层掩护。资金流向最后指向了一个……海外的空壳公司。”高航将文件放在桌上,“这家空壳公司,近半年与沈氏集团旗下的投资子公司,有过几笔不大不小的资金往来。”
沈氏?
陆寒霆的眼神瞬间变得幽深冰冷。沈清澜的家族?
是沈家的人想借他和沈清澜的关系炒作,提升沈氏股价或获取其他利益?还是……沈家内部有人不希望看到沈清澜这个“弃子”因为嫁入陆家而地位稳固,想故意制造事端,搅乱局面?
亦或者,这背后还有更深层的目的,想试探他的底线,或者离间他与沈清澜之间本就脆弱的关系?
平静的湖面下,暗流汹涌。医院里关乎生命的资源争夺,商场中关乎利益的阴谋算计,几乎在同一时刻,将沈清澜与他,再次卷入了旋涡的中心。
陆寒霆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他看向窗外林立的高楼,目光深远。
看来,有人已经按捺不住了。
而他,从不惧怕任何挑战。只是,这一次,旋涡中心,还多了一个他名义上的妻子。
那个看似清冷,骨子里却倔强无比的女人,在面对来自她家族的可能暗箭时,会作何反应?
他竟隐隐有了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