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雉确实是个奇女子,有勇有谋,心思缜密,比你通透多了。
你当年在沛县街头混迹,整日里游手好闲,谁能想到,你竟能娶到这样一位夫人?
还能靠着她的助力,一步步走到今天。你说你守不住‘本性’,怕是你那点‘本性’,早被她看得透透的,就算想翻浪花,也翻不起来吧?”
这番话说得刘季满脸讪讪,再也不敢多言,只能拿起酒杯,连连饮酒,以此掩饰自己的尴尬。赵高在一旁看着,心中暗叹——
刘季看似荒唐,实则精明得很,他何尝不知道吕雉的重要性?
他这般放纵自己,看似是改不了爱美人、爱热闹的本性,实则是在安全范围内的无伤大雅的放纵。
他清楚地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更清楚地知道,吕雉是他最坚实的后盾,绝不能轻易得罪。
这份通透,或许正是他能走到今天的关键。
殿中的乐舞依旧继续,丝竹声悠扬婉转,舞姬们的舞姿愈发灵动,整个殿宇里都透着热闹与旖旎的氛围。
嬴政似乎真的兴致颇高,时不时抬手鼓掌,与身边的老妃嫔对视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淡淡的暖意,那是多年相伴沉淀下来的默契,无关宠辱,无关权力,只是单纯的陪伴。
刘季喝了几杯酒,胆子也大了些,不再像刚才那般拘谨,时不时凑到赵高身边,低声点评殿中的女子,
言语间满是惊艳,偶尔还会朝着舞姬们挤眉弄眼,引得几名年轻的舞姬脸颊泛红,眼神躲闪,却又忍不住偷偷看他一眼。
赵高只是无奈地摇头,偶尔应和两句,心思却始终放在嬴政身上——
他总觉得,嬴政不会平白无故地召集他们来参加这场宴,肯定有别的目的。
夜渐渐深了,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殿中的乐舞渐渐放缓了节奏,气氛也从刚才的热闹旖旎,变得温和了许多。
嬴政放下酒杯,抬手揉了揉眉心,神色间多了几分疲惫,却依旧带着几分清醒。
他看向赵高,语气平淡地问道:“你在渭水边钓了几日鱼,收获如何?”
赵高起身躬身回应:“回陛下,臣许久不做垂钓之事,生疏得很,这几日一条鱼都未曾钓上来,让陛下见笑了。”
嬴政闻言,忍不住笑了笑,语气带着几分调侃:“我看你不是生疏了,是心思根本不在钓鱼上吧?你这半生都在朝堂上搏杀,早已习惯了纷争,突然让你闲下来,怕是坐不住吧?”
赵高心中一惊,没想到嬴政竟这般了解他。他没有否认,只是躬身道:“陛下明察。臣确实……不太习惯这般闲适的日子。”
嬴政点了点头,眼底闪过一丝了然,没有再追问,只是拿起酒杯,缓缓饮了一口,目光落在殿外的夜色中,神色变得复杂起来,像是在回忆往昔,又像是在思索未来。
殿中的丝竹声渐渐停了下来,舞姬和乐女们也纷纷退到殿侧,安静地站着,不敢出声,整个殿宇里瞬间安静了许多,只剩下偶尔传来的酒杯碰撞的轻响。
赵高看着嬴政的神色,心底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嬴政召集他们,恐怕是要提及西域之行的事了。
西域路途遥远,艰险重重,却也藏着无数机遇,若是能打通西域商路,不仅能为大秦带来丰厚的财富,还能扩大大秦的影响力。
可这件事难度极大,稍有不慎,便会损兵折将,劳民伤财。嬴政退居后,虽不再执掌朝政,却依旧关心大秦的安危与发展,这场宴,或许就是他试探他们态度的机会。
刘季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不再嬉皮笑脸,端着酒杯,眼神有些茫然地看着嬴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虽然精明,却不如赵高心思缜密,也不如嬴政深谋远虑,对于西域之行,他心里也没底,只能等着嬴政开口。
又沉默了片刻,嬴政终于收回目光,看向两人,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今日召你们来,除了尝尝新酒,看看歌舞,还有一件事,想听听你们的想法。”
赵高和刘季立刻起身躬身:“陛下请讲,臣等洗耳恭听。”
嬴政抬手示意两人坐下:“坐吧,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多礼。”待两人落座后,他才缓缓开口,语气凝重了几分:
“西域诸国,与我大秦相隔甚远,却也藏着无数机遇。
近来,有使者来报,西域诸国有意与我大秦通商,却因路途艰险,商路不通,迟迟未能成行。
我想,打通西域商路,对我大秦而言,是件好事。你们觉得,这件事该如何做?”
果然是西域之行!赵高心中一动,眼底闪过一丝精光。他早已料到嬴政会提及此事,只是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以这样的方式开口。
刘季则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嬴政会突然提及这么重要的事,脸上的茫然更甚,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件事太大了,他不敢轻易表态。
赵高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陛下所言极是,打通西域商路,确实能为大秦带来诸多益处。
只是西域路途遥远,艰险重重,不仅有戈壁沙漠,还有匈奴骚扰,想要打通商路,绝非易事。
臣以为,此事需从长计议,先派人前往西域探查路况,了解诸国的情况,再制定详细的计划,不可操之过急。”
刘季闻言,立刻附和道:“对对对!老赵说得对!西域那地方太危险了,不能急!得先探探路,看看情况再说!
要是贸然派兵过去,万一出了什么事,可就麻烦了!”他虽然没什么深谋远虑,却也知道此事的风险,不敢轻易赞成。
嬴政看着两人的反应,眼底闪过一丝满意,点了点头:“你们说得有道理,此事确实需从长计议。
我今日召你们来,就是想听听你们的想法,既然你们都觉得该先探查,那此事便先这么定了。至于派谁前往西域……我还需再斟酌斟酌。”
听到这话,赵高心底的石头终于落了一半——
嬴政没有直接指派他们,说明此事还未最终定夺,他还有时间考虑。
若是派他前往西域,固然能建功立业,却也远离了咸阳的权力中心,风险极大;若是留在咸阳,虽然安稳,却也难以再有更大的作为。前路到底该如何选择,他还需好好思量。
夜越来越深,宴席终于散去。内侍引着两人走出殿宇,殿外的夜色凉如水,晚风拂过,带着几分凉意。
刘季还在回味刚才的歌舞,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可惜了那些美人,没能再多看两眼”,又念叨着西域之行的风险,显然还在纠结。
赵高回头望了一眼那依然灯火璀璨的阿房宫宫殿群,它在夜色中沉默地矗立着,鎏金的殿顶在灯光下闪着微光,
如同一个巨大的、装载着无数秘密与欲望的华丽囚笼,困住了嬴政,也困住了他们这些曾经的权臣。
它又像是一位孤独帝王的、最后的、奢华的堡垒,即便退居离宫,也依旧彰显着帝王的威严与掌控力。
马车缓缓驶入黑暗,将那片辉煌抛在身后。赵高靠在车厢的软垫上,缓缓闭上眼,脑海里不断闪过宴席上的画面——
嬴政复杂的神色,刘季的嬉皮笑脸与茫然,殿中女子的舞姿与乐声,还有胡亥生母缺席带来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