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失去了意义。
一日,一月,一年,或是一个世纪。对於坐在永冬苔原中心的无限而言,没有任何区别。
风雪是永恒的,严寒是永恒的,他怀中那具冰冷躯体的温度,也是永恒的。
他就像一座被冻结的雕像,与这片死寂的土地融为一体。厚厚的冰雪覆盖了他的身体,将他变成了一座白色的坟茔。只有那双空洞的、不再聚焦的眼睛,还证明着他曾经是一个活着的生命。
他的灵力,那曾经足以撼动天地的磅礴力量,如今也陷入了死寂。它们不再流转,不再咆哮,只是像一潭结了冰的死水,沉淀在他的气海深处。炉心已灭,神只已死。活下来的,只是一具名为「无限」的、承载着无尽痛苦的驱壳。
他不再思考,也不再回忆。
因为每一次的回忆,都是一场凌迟。
温暖的阳光,潺潺的溪流,篝火边的笑语,被窝里的温度……那些曾经构成他生命全部美好的画面,如今都变成了最恶毒的诅咒。每当一丝记忆的残片试图浮现,那种足以将灵魂撕裂的痛苦便会准时降临。为了逃避这种痛苦,他的大脑选择了停止运转。
他只是抱着他。
抱着这个由谎言与残酷所构成的、冰冷的幻影。
他偶尔会低下头,用那双失去了所有神采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怀中少年安详的睡颜。他会伸出早已冻得僵硬的手指,为他拂去脸上凝结的冰霜,动作轻柔得彷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这具「屍体」并不会腐烂。渊在上面施加了术法,让它永远停留在死亡的那一刻。这是他留给无限的、最仁慈也最残忍的礼物。一个永恒的提醒,一座不朽的墓碑。
有时,会有迷路的妖兽或执行者偶然闯入这片绝地。他们会看到这座奇怪的雪丘,以及雪丘中那个抱着屍体、宛如石像的男人。他们能感觉到这个男人体内蕴含着深不见底的、恐怖的力量,但那力量却是死的,没有任何威胁。
曾有一位不知情的年轻执行者,出於怜悯,试图上前唤醒他。
「前辈……您还好吗?」
无限没有任何反应。
那位执行者犹豫了一下,试图伸手去触碰他的肩膀。
就在他指尖即将碰触到无限的瞬间,一股无形的、纯粹由悲伤与绝望构成的气场,从无限身上扩散开来。那位执行者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他的灵魂就在瞬间被这股气场彻底冻结、粉碎,身体化作一蓬冰晶,随风而逝。
那不是攻击,甚至不是防御。
那只是一个彻底心死之人,无意识间泄露出的、足以让任何生灵为之凋零的悲伤。
从此,再也无人敢靠近这片名为「无限之墓」的禁区。
无限就这样抱着小黑的「屍体」,在这片永恒的冬日里,坐成了永恒。他以为这就是结局,这就是他那漫长而无望的余生。
他不知道,在他看不见的、在更高维度的黑暗殿堂里,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