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红霞提着那个小小的食盒回到柳如云的锦兰院，心里有些忐忑。
她将食盒恭敬地放在柳如云面前的桌上，低声道：“小姐，这是少爷让奴婢送来的，说是他亲手烤炙的，请您尝尝。”
柳如云闻言，目光落在那个朴素的食盒上，心中微动。
她倒是没想到，贾将还真把这事放在心上，而且动作这么快。她示意沐青凤打开食盒。
食盒盖一掀开，柳如云秀眉便几不可察地蹙了起来。
只见食盒里整整齐齐码放着十根细竹签，每根签子上穿着十来块指节大小、色泽金黄油亮的肉块。
跟她想象中整块架在火上炙烤、需要刀叉分割的“烤炙”完全不同。
这东西……看着也太小家子气了吧？
像是市井街边的零嘴，登不得大雅之堂。
史红霞站在一旁，小心观察着柳如云的神色，见她皱眉不语，心里咯噔一下。
她跟随柳如云多年，知道小姐最重仪轨，这烤串恐怕难入其眼。
她壮着胆子，小声替贾将分辨了一句：
“小姐，这……这小东西，别看它模样不算精致，但……但闻着香，吃着……想必也是极香的。”
这话一出口，史红霞自己都觉得强词夺理。
柳如云听完，却并未动怒，反而抬起眼眸，似笑非笑地看了史红霞一眼，语气带着一丝玩味：
“哦？你吃过了？”
史红霞心头一紧，连忙垂首：
“回小姐，奴婢未曾吃过。少爷烤好这第一批，挑出品相最好的，立刻就让奴婢给您送来了，说是……少爷的一点心意。”
她将贾将的原话复述出来，希望能打动柳如云。
“哦？是吗？”
柳如云拖长了尾音，目光重新落回那小小的肉串上。
食盒盖打开后，那混合着焦香、肉香和奇异香料的味道愈发浓郁起来，丝丝缕缕地往鼻子里钻，竟勾得她食指微动。
这香味……确实有些特别。
要不……尝尝？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反正屋里也没外人，尝一块，也未尝不可？
史红霞眼见柳如云眼神中闪过一丝意动，立刻机灵地拿起一串烤得恰到好处的肉串，用干净的帕子托着，递到柳如云面前：
“小姐，您……要不尝尝看？”
柳如云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没能抵挡住那诱人香气的攻势。
她伸出纤纤玉指，姿态优雅地接过了那串与她气质格格不入的烤肉。
她先是凑近闻了闻，那混合着孜然、胡椒等香料、经过火焰洗礼后的复合型香气更加霸道，让她忍不住轻轻吸了吸鼻子。
然后，她朱唇微启，小心翼翼地对着最前面那块肉粒，浅尝了一口。
贝齿轻轻咬下。
“滋……”
仿佛能听到细微的汁水迸溅声。
滚烫、鲜美的肉汁瞬间在口腔中爆开，带着炙烤独有的焦香。
紧接着，是咸香恰到好处的调味，以及那几种西域香料带来的、层次丰富却毫不冲突的奇异香味，微微的辣意，恰到好处地刺激着味蕾，将羊肉本身的鲜美完全激发了出来。
外皮带着一丝焦脆，内里的肉质却鲜嫩多汁，火候掌握得竟是出奇的好。
柳如云的美眸不由自主地睁大了一些，咀嚼的动作微微一顿。
这味道……与她以往吃过的任何炙肉都不同！没有腥膻，没有油腻。
只有一种粗暴直接、却让人欲罢不能的香辣鲜爽。
她下意识地又咬下第二块，第三块……不知不觉，一串烤肉竟然很快就被她吃完了。
她甚至下意识地伸出小巧的舌尖，轻轻舔了一下沾着些许油渍和香料粉末的唇角。
这个略显娇憨的动作让她自己都愣了一下，脸上迅速飞起一抹红晕。
她放下光秃秃的竹签，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掩饰住内心的讶异和那一丝被勾起的食欲，语气尽量保持着一贯的平淡，但细听之下，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
“嗯……手艺，倒是不错。”
何止是不错。
这味道，简直让她有些……意犹未尽。
她目光不由自主地又瞟向了食盒里剩下的那九串烤肉。
史红霞将柳如云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暗松了一口气，同时也不禁对贾将刮目相看。
这位少爷，似乎总能在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展现出一点……特别的本事？
柳如云看着那食盒，心思却活络开了。
这贾将，看来也不全然是个只会惹事的草包，至少这手烤肉的功夫，倒是别具一格。
或许……他这“纨绔子弟”的角色，能扮演得更逼真一些？
柳如云开口，声音恢复了平静，“红霞，回去告诉少爷，他的心意，我收到了。味道……尚可。”
“是，小姐。”
史红霞躬身应道，心里明白，小姐这“尚可”的评价，恐怕已经是极高的赞誉了。
她退出房间，心里对晚上那顿属于自己的烤肉，更加期待了。
而柳如云，则看着那盒剩下的烤肉，眼神深邃，不知又在谋划着什么。
史红霞怀揣着柳如云那句“味道尚可”的评语，脚步轻快地回到西厢房小院。
刚踏进院门，一股比之前更加浓烈奔放的烤肉香气便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程丽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和贾将无奈的劝阻。
只见院子中央，临时搭起的简易烤架炭火正红，贾将蹲在火旁，一手拿着一根啃了一半的烤串，另一只手正麻利地翻动着架子上滋滋作响的肉串，忙得不亦乐乎。
而程丽则站在他对面，双手各握着一根油光锃亮的烤串，左边咬一口，右边啃一下，吃得嘴角、脸颊都沾满了油渍和香料粉末，小嘴被塞得鼓鼓囊囊，还含糊不清地嘟囔着。
“少爷！你快烤嘛！这些、这些都快凉了，我……我替红霞姐吃掉，等她回来，正好吃热乎的。”
程丽一边说着，一边又迫不及待地将右手那根烤串往嘴里送，那架势，仿佛少吃一口都是天大的损失。
贾将哭笑不得，伸手虚拦了一下：“哎哎，程丽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你好歹给红霞留两串啊？她跑去办事，功劳苦劳都有，回来连口热的都吃不上，像话吗？”
“唔唔……我这是在帮红霞姐解决冷的！”
程丽强词夺理，咽下口中的肉，又伸出小舌头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竹签头，眼睛还死死盯着烤架上那些即将成熟的肉串。
史红霞看着这一幕，原本因为柳如云认可而略显轻松的心情，顿时被一种又好气又好笑的情绪取代。
这程丽，为了口吃的，真是豁出去了。
“咳！” 史红霞故意咳嗽了一声。
贾将和程丽同时转过头来。
“红霞姐！你回来啦！”
程丽嘴里还嚼着肉，含混地打招呼，脸上闪过一丝被抓包的心虚，但很快又被看到新烤串的兴奋取代。
贾将则眼睛一亮，赶紧拿起几串刚烤好、冒着腾腾热气的肉串，递向史红霞：
“红霞，来来来，正好这波刚出炉，快尝尝。”
史红霞先是对程丽那副馋猫样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接过贾将递来的烤串。
肉串入手滚烫，香气直往鼻子里钻，让她也忍不住暗暗咽了下口水。
她先传达了柳如云的评语：“少爷，小姐收了烤肉，尝过后说……手艺不错，您的心意她收到了。”
“真的？”
贾将脸上立刻露出笑容，心里一块石头落地。
能得到柳如云一句“不错”，这烧烤外交就算成功了一大半！
“当然是真的！” 程丽抢着说道，与有荣焉地挺了挺胸脯，“少爷烤的肉这么香，小姐肯定喜欢！”
她说完，眼巴巴地看着史红霞手里的肉串，又看看烤架，催促贾将，“少爷，快继续烤呀！红霞姐回来了，吃可就更多了！”
史红霞看着手里色泽诱人的肉串，再也忍不住，也学着他们的样子，不顾什么淑女仪态，轻轻吹了吹热气，小心地咬下一块。
下一刻，她那总是显得冷静自持的脸上，也瞬间浮现出和程丽相似的、被美味征服的惊艳表情。
外焦里嫩，汁水丰盈，香料的味道完美地融合渗透，这种粗犷直接的美味冲击，确实与她以往吃过的任何食物都不同。
“怎么样？红霞姐，好吃吧？”程丽凑过来，得意洋洋地问，仿佛这肉是她烤的一样。
史红霞没有回答，但加快的咀嚼速度和眼中满足的光彩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对着贾将，难得地露出了一个清晰的、带着赞许意味的笑容，点了点头。
“好吃就多吃点！管够！”贾将豪气地一挥手，更加卖力地翻动起烤架上的肉串。
炭火噼啪，肉香四溢，小小的院落里充满了欢声笑语（主要是程丽的）。
这顿烧烤，不仅满足了味蕾，更在无形中，将贾将与史红霞、程丽的关系拉近了一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