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聿离开后的日子,像被按下了慢放键。
清晨醒来,主卧里没有了客房门开关的轻响,客厅里听不到公文包放在中岛台的碰撞声,连白天走动时,公寓的地板都会传来清晰的回声 —— 空旷得让人心里发慌。
沈清姿索性把闹钟调早半小时,每天提前到单位,晚上也故意留到整层楼只剩她一个人,用堆积的工作和厚厚的专业书,填满那些容易滋生空茫的缝隙。
可外部的压力,从不会因为她的刻意回避而减少。反而像失去遮挡的风雨,以更具体、更尖锐的方式砸过来。
处里最近在筹备全省党建创新案例评选,这是部里的年度重点工作,关注度极高。
原本是沈清姿和副科长老张共同负责,可老张突然被抽调到乡村振兴专项组,一摊子事瞬间压到了她肩上。
周三上午,处长老王召集科室开会。
他端着保温杯,手指摩挲着杯沿,目光扫过会议室一圈,最后落在沈清姿身上:“清姿啊,这次评选规格不低,部领导都盯着。周秘书长虽然不在家,但你更要放开手脚干,拿出咱们处的水平,可不能出半点岔子。”
“周秘书长不在家” 几个字,他咬得略微重了些,语气里的暗示像层薄纱 —— 既像是 “没了靠山更要谨慎” 的提醒,也藏着 “看你能不能扛住” 的试探。
沈清姿坐在会议桌旁,指尖搭在笔记本上,抬头时神色平静:“处长放心,我会按评审标准逐案核查,确保每个环节都扎实,不辜负处里的信任。”
没有多余的表态,只有冷静的承诺。老王点点头,没再多说,宣布散会。
其他人陆续走出会议室,李大姐却抱着胳膊,慢悠悠地晃到沈清姿工位旁。
她靠在桌沿,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小沈啊,这下你可是挑大梁了。不过也别太紧张,毕竟你年轻,经验少也正常,遇到拿不准的,随时来问我们这些老同志,别硬撑。”
话里话外都是 “你不行” 的优越感,还带着点 “等着看你出错” 的意味。
沈清姿刚整理好的申报材料放在桌上,她抬手翻了一页,目光清亮地看向李大姐,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谢谢李姐关心。评审方案和标准上周已经在科室群里发过了,所有案例都按‘创新性、实效性、可推广性’三个维度打分,按规矩来就不会错。要是遇到需要集体讨论的难点,我肯定第一时间请处长和前辈们指导。”
一句话既谢了 “关心”,又划清了职责边界 —— 按规矩办事,不需要额外 “指点”,也没给李大姐插手的余地。
李大姐脸上的笑僵了僵,讪讪地说了句 “那你忙”,转身走了。
沈清姿收回目光,翻开第一份申报材料。
是某市报送的 “党建 + 社区治理” 案例,开头写得天花乱坠,却没提具体解决了多少问题。她拿出红笔,在 “缺乏数据支撑” 几个字下画了线,又找来该市的年度工作报告,核对社区人口和矛盾纠纷数据 —— 这一核对就是一下午,等她抬头时,窗外已经黑透了。
之后的日子,她几乎天天加班到深夜。
办公室的灯常常是整层楼最后熄灭的,键盘敲击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
她逐字逐句审阅每一份材料,有的案例为了凑字数堆砌理论,她直接打回要求重报;有的案例数据存疑,她就打电话给当地组织部核实;遇到创新点突出的,她还会标注 “可重点关注”,附上推广建议。
累到极致时,她会靠在椅背上闭会儿眼。
桌上的手机静悄悄的,周聿到达亚的斯亚贝巴后,只发过一条 “已平安抵达,勿念” 的信息,之后就没了音讯。
她知道他初到任,要对接使团工作,还要协调采访团,肯定忙得脚不沾地。
她也从没想过主动联系 —— 他离开前那句 “保持立场和体面” 的提醒,像一条无形的线,拉着她守住契约的界限。
只是偶尔深夜开车回家,路过亮着灯的居民楼,她会下意识瞥一眼手机。
屏幕漆黑,没有新消息。这时心里会掠过一丝微弱的念头:他在那边适应吗?非洲的气候会不会让他水土不服?那个乔薇,是不是还像在机场时那样,总待在他身边?
这些念头像投入湖面的小石子,泛起一点涟漪,很快又被她压下去。
她把车停进地下车库,看着公寓楼里属于自己的那盏灯,深吸一口气。
周聿离开后,她没有了可以依附的 “标签”,却也终于有机会证明:沈清姿能站在这里,不是因为谁的妻子,而是因为她自己。
这是独当一面的开端,或许难,或许累,但每一步走得扎实,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