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剌使者在这个节骨眼上前来,其用意不言自明——要么是劝降,要么是示威,或者两者兼而有之。林锋然几乎可以肯定,这使者背后,必然与石亨、徐有贞等人有着某种默契,甚至可能就是他们引来的!
“宣!”林锋然沉声道,他倒要看看,这群跳梁小丑还能玩出什么花样。同时,他暗中给来福使了个眼色,来福会意,悄然退下布置。
片刻后,一名身材高大、穿着蒙古皮袍、脸上带着倨傲神色的瓦剌使者,在一队明军“护送”下,大步走入奉天殿。他目光扫过殿内神色凝重的明朝官员,最后落在御座上的林锋然身上,只是随意地抚胸行了个礼,并未下跪。
“瓦剌使臣巴特尔,奉太师之命,见过大明皇帝。”他汉语流利,语气却毫无恭敬之意。
“也先派你来,所为何事?”林锋然面无表情地问道。
巴特尔从怀中取出一封羊皮信,朗声道:“我太师有言:大明皇帝背信弃义,忘却昔日草原盟约(指林锋然被俘期间可能存在的承诺),擅行废立,致使天怒人怨。今我二十万铁骑已兵临城下,破城只在旦夕之间!太师念及旧情,不忍京城百万生灵涂炭,特给皇帝一个机会——若肯开城投降,去帝号,仍为大明王,岁岁向我瓦剌称臣纳贡,太师可保皇帝性命无忧,亦可保全城百姓。如若不然……”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狞笑,目光扫过徐有贞等人,意有所指地说道:“……城破之日,鸡犬不留!而且,太师还让我转告皇帝,城中自有识时务的‘俊杰’,早已心向太师,届时里应外合,皇帝恐怕……连投降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话如同在油锅里泼进冷水,瞬间引爆了整个朝堂!虽然大家都知道瓦剌来者不善,但如此赤裸裸的劝降和离间,还是让所有官员又惊又怒。
“狂妄!”
“蛮夷安敢如此!”
“陛下!此獠嚣张,当斩其首级,悬于城头,以励士气!”
群情激愤,许多官员纷纷出列怒斥。
徐有贞的脸色却变得极其难看,巴特尔那句“识时务的俊杰”和意味深长的目光,几乎是在指名道姓地暗示他们!他急忙出列,义正词严地喝道:“住口!蛮夷使者,休得在此胡言乱语,乱我军心!陛下,此獠狂悖无礼,当立刻驱逐出城,以示我大明决一死战之决心!”
他急于撇清关系,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锋然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冷笑。他抬手止住了群臣的喧哗,目光平静地看着巴特尔:“也先的条件,朕知道了。不过,朕也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使者。”
巴特尔傲然道:“皇帝请讲。”
林锋然缓缓道:“朕听闻,贵军之中,有大量我大明制式的火炮与攻城器械,甚至还有部分操着辽东口音、装备精良的骑兵。不知这些……也是也先太师从草原上变出来的不成?还是说,我大明出了些吃里扒外、引狼入室的国之蠹虫,将这些军国重器,‘送’给了太师?”
这话如同利剑,直指核心!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巴特尔身上,徐有贞更是脸色煞白,几乎站立不稳。
巴特尔显然没料到林锋然会如此直接地挑明此事,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强自镇定,哈哈大笑道:“皇帝说笑了!我瓦剌雄兵,缴获些明军器械,有何奇怪?至于骑兵,我瓦剌部落众多,有些许辽东流民投靠,也是常事!”
“哦?是吗?”林锋然语气转冷,“可朕怎么查到,那批火炮是三个月前,由我大明兵部下令,从蓟州镇调出,押运的正是辽东镇的军士。而这些人,在完成押运后,便连同火炮一起,神秘失踪了。使者可否解释一下,这世上,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他每说一句,徐有贞的脸色就白一分,身体也开始微微发抖。殿内其他官员也不是傻子,听到这里,哪里还不明白?一道道怀疑、愤怒、甚至是恐惧的目光,如同利箭般射向徐有贞及其党羽。
巴特尔被问得哑口无言,恼羞成怒道:“此乃你明国内部之事,与我何干!太师的条件已经带到,是战是降,皇帝速速决断!我只等一个时辰,若时辰一到,未见白旗,我军便即刻攻城!”
说完,他竟不再停留,冷哼一声,转身就要往外走。
“站住!”林锋然猛地喝道。
巴特尔停住脚步,回头挑衅地看着林锋然:“怎么?皇帝还想留下我不成?”
林锋然没有理会他,而是将目光投向面如死灰的徐有贞,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渊:“徐有贞,使者所言城中‘俊杰’,勾结外敌、盗卖军械、引狼入室者……你可知道是谁?”
“臣……臣不知!”徐有贞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冷汗如雨,“此乃蛮夷离间之计!陛下万万不可相信啊!”
“离间之计?”林锋然冷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份密报(由来福刚刚呈上),重重摔在御案之上,“那你自己看看!这是从你那门生家中搜出的,与你往来密信!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如何批文调运火炮,如何安排辽东军士,如何与山西商人勾结,将生铁硝石运出城外!还有你与曹吉祥密谋,欲以毒药弑君的供词!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说?!”
这当然是林锋然虚张声势,那密信和供词并非全部搜出,部分是基于王勤和江雨桐情报的推断。但在此时此刻,配合瓦剌使者的“指证”和之前董氏大闹朝堂的铺垫,其冲击力无与伦比!
轰!
整个奉天殿彻底炸开了锅!所有人都被这接连而来的惊天爆料震得魂飞魄散!通敌卖国!盗卖军械!甚至弑君!任何一条都是诛九族的大罪!
徐有贞如遭雷击,瘫软在地,指着林锋然,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完了!他知道,皇帝既然敢当众说出来,必然是掌握了相当的证据,绝不会再给他翻身的机会!
巴特尔也惊呆了,他没想到明朝皇帝竟然如此狠辣果决,直接在朝堂上掀了桌子!
“来人!”林锋然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厉声下令,“将逆贼徐有贞,及其同党,给朕拿下!押入诏狱,严加审讯!凡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早已安排在殿外的锦衣卫和忠诚侍卫如狼似虎般冲了进来,直扑徐有贞及其几个核心党羽。
“陛下!冤枉!冤枉啊!”徐有贞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徒劳地挣扎着,被侍卫粗暴地拖了下去。他的党羽们也面无人色,纷纷跪地求饶,但无人理会。
巴特尔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宫廷巨变,脸色变幻,他知道自己再留下去恐怕有危险,色厉内荏地喊道:“明朝皇帝!你……你竟敢如此!太师绝不会放过你!”说罢,转身就想溜走。
“使者何必急着走?”林锋然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也先太师不是要等朕的答复吗?朕现在就告诉你,也告诉你背后的主子!”
他站起身,走到丹陛边缘,目光如炬,扫过殿内惊魂未定的百官,也扫过脸色发白的巴特尔,声音如同洪钟,传遍大殿:
“你回去告诉也先!朕,是大明的皇帝!这北京城,是大明的京师!想要朕投降?想要朕的江山?可以!让他用瓦剌人的尸骨,铺满这城墙之下!让他用他的血,来染红这护城河水!大明,只有断头的君王,没有投降的皇帝!滚!”
这掷地有声的怒吼,带着一国之君的尊严与决绝,将在场所有明朝官员的血性都激发了出来!
“大明万岁!陛下万岁!”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紧接着,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响彻奉天殿!
巴特尔被这气势所慑,脸色灰败,再不敢多言,在侍卫的“护送”下,狼狈不堪地逃离了皇宫。
朝会在一片混乱与激昂中结束。徐有贞一党被瞬间清算,虽然石亨和曹吉祥尚未被直接波及,但谁都明白,皇帝的刀,已经举起来了。
林锋然回到乾清宫,感觉浑身虚脱,却又异常兴奋。他赌赢了!借着瓦剌使者这个“外力”,他成功地在道义和证据上打垮了徐有贞,沉重打击了石亨集团的势力,极大地提振了朝廷的士气!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来福便带来了一个更令人震惊的消息:
“陛下,刚接到密报,石亨……石亨带着其麾下最精锐的三千营兵马,以‘出城巡哨、相机歼敌’为名,强闯德胜门,出城去了!方向……似乎是往西山!”
林锋然的心,猛地沉了下去。石亨在这个关键时刻,带着最精锐的部队出城,他想干什么?是去投靠也先,还是……另有所图?
(第28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