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且慢!且慢!”王临急忙摆手,声音都带了点“慌”,“容我们商议片刻!就片刻!明日……明日一早,必定给将军一个答复!您看行不行?”
这分明是缓兵之计!白琼英刚要拒绝,张参军又催马上前,低声道:“将军,我军从漳水南岸赶来,走了三个时辰,弟兄们的草鞋都磨破了,有的士兵嘴唇都裂了。不如就允了他,今日扎营休整,明日一早他若不降,以我军锐气,破这土镇易如反掌。”
白琼英扫了眼身后的士兵——果然,不少人的草鞋底磨穿了,露出脚趾,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流,有的甚至滴进了甲胄里,却依旧挺直腰板。她又看了看那座“不堪一击”的镇子,心想一夜时间,王临也玩不出什么花样,便冷声道:“好!本将军就给你一夜时间!明日辰时,若不见你开门投降,便踏平你这镇子!”
说罢,她勒转马头,银甲在阳光下闪了闪:“全军后撤半里,扎营!游骑四出,严密监视镇子,不许任何人进出!”
夏军有序后撤,玄铁甲阵缓缓移动,很快在离镇墙半里的地方停下,士兵们开始搭帐篷,埋锅造饭,炊烟渐渐升起,与王家镇的炊烟遥遥相对。
镇墙上,王临看着夏军的动向,脸上的“惶恐”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邃的笑意。他转头看向身旁的赵锋——赵锋穿着粗布短打,手里把玩着一把缴获的夏军短刀,刀身映着他的脸,咧嘴笑时露出一点虎牙。
“鱼儿,上钩了。”王临声音压得低,手指轻轻敲了敲墙垛上的夯痕。
赵锋收起刀,眼底满是佩服:“主公神机妙算!这白琼英果然骄得很,张参军劝她都不听!孙猎户已经带着人往芦苇荡去了,都是镇上最熟地形的,保证不会被夏军的游骑发现。”
“嗯,一切按计划来。”王临点点头,又叮嘱道,“让墙头上的弟兄们再演会儿,别露了破绽。今夜让夏军睡个‘好觉’,明天才有精神‘受死’。”
赵锋应了声“好”,转身轻手轻脚地下了梯子——他脚步很轻,连木梯的吱呀声都压到了最小。
王临又站了片刻,直到看到夏军的帐篷搭得差不多了,才转身下墙。刚走到镇里的议事堂门口,就看到柳轻眉站在廊下,手里端着一个陶碗,碗里是刚温好的绿豆汤。
“回来了?”柳轻眉迎上来,把碗递给他,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腕,“在墙上站了那么久,手都晒得发烫了。快喝点绿豆汤,解解暑。”
王临接过碗,绿豆汤的清甜气息扑面而来,温度刚好入口。他喝了一口,看向柳轻眉:“轻眉,辛苦你了。”
“跟我还说这些。”柳轻眉笑了笑,伸手帮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襟,手指拂过袖口的兰草绣纹,“玉罗在里面呢,说要跟你核对下今夜的部署。”
议事堂里点着一盏油灯,昏黄的光跳动着,映在墙上的地图上。秦玉罗正站在地图前,手里拿着一根木炭,在地图上的芦苇荡位置画着圈。听到脚步声,她回头看向王临,眼底带着笑意:“回来了?白琼英那边都安排妥了?”
“嗯,她答应明日辰时再攻。”王临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夏军扎营的位置,“她们的粮草营在东侧,离主营有点远,赵锋带两百人,凌晨时分突袭粮草营,烧了他们的粮草,夏军必定大乱。”
秦玉罗点点头,把木炭递给王临:“孙猎户刚才让人来报,说芦苇荡里的伏击点已经选好了,就在夏军游骑巡逻的盲区,等赵锋那边动手,他们就射倒夏军的哨兵,断了他们的退路。”
王临接过木炭,在地图上补了个小圈,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柳轻眉:“对了,轻眉,你和镇上的妇人孩子们都去后院的地窖待着,明天无论外面有什么动静,都别出来。”
柳轻眉点点头,却还是忍不住叮嘱:“你也要小心,白琼英的枪法很厉害,别跟她硬碰硬。”
“放心。”王临伸手握了握她的手,她的手很软,带着点绿豆汤的清甜气息,“我有分寸,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秦玉罗在旁边看着,嘴角微微上扬,转身去给油灯添了点油:“别聊了,快再看看部署,孙猎户还在等回信呢。”
王临松开柳轻眉的手,重新看向地图,手指在“漳水”“芦苇荡”“粮草营”几个点之间移动,细细推演着每一个可能出现的意外——他知道,白琼英不是真的庸才,今日的骄兵之计只是第一步,能不能成,关键还在明日凌晨的突袭。
夜色渐渐深了,夏军营寨里的炊烟早已熄灭,只剩下巡逻兵的脚步声和偶尔的马嘶,安静得有些反常。游骑在镇墙附近来回巡逻,火把的光在夜色里晃来晃去,却没发现芦苇荡里的异样——孙猎户带着镇丁们趴在芦苇丛里,身上披着用芦苇编的伪装,连呼吸都压得很轻,手里的短弩箭尖涂着麻药,只要游骑靠近,就能瞬间射倒。
王家镇里,赵锋带着两百名敢战之士在空地上休息——他们都饱食了一顿,吃的是掺了肉干的麦饭,此刻或坐或躺,养精蓄锐,偶尔有人低声说句话,很快又安静下来。镇东头的几间屋子里,传来压抑的哭泣声和争吵声——那是赵锋安排的人在“演戏”:张婆婆抱着“孙子”哭,说“要是降了,咱们种的麦子就没了”;旁边的壮汉假装生气,拍着桌子喊“不能降!跟他们拼了!”,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路过的夏军游骑听到。
议事堂里,油灯还亮着。王临揉了揉眉心,柳轻眉走过来,把一件薄外衣披在他肩上:“别熬了,快歇歇吧,明天还要早起。”
王临点点头,却没起身,只是看着地图:“再等会儿,等孙猎户那边确认游骑撤了,我再睡。”
秦玉罗端来一碗热粥,放在他手边:“先吃点东西,你从下午到现在都没好好吃饭。”
王临拿起粥碗,粥里有几颗红枣,是秦玉罗特意加的。他喝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心里也暖暖的——有她们在身边,再难的计策,似乎也有了底气。
而夏军的营帐里,白琼英正坐在案前擦拭亮银枪。银质的灯台比王家镇的油灯亮得多,映得枪身愈发雪亮。她细细擦着枪尖,那里有一道细小的划痕——那是上个月平定流寇时留下的。想起那时的胜利,她嘴角又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可不知为何,心里却莫名闪过一丝不安——王家镇的“安静”,似乎太刻意了。
她侧耳听了听帐外,只有巡逻兵的脚步声,规律而整齐。“应该是多心了。”她喃喃自语,把亮银枪靠在案边,“不过是群流民,还能翻出天去?”
夜色更浓了,漳水的流水声在旷野上隐约传来,夏军营寨的寂静与王家镇的“绝望”交织在一起,谁也没发现,那看似平静的夜色下,一场致命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