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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老三等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巷尾后,王临紧绷的神经才骤然松弛——胸口的刺痛再次翻涌,眼前阵阵发黑,原身被撞后的伤势,在对峙时的那股劲散去后,终于彻底显露。他扶着窗台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压下眩晕感,转身便对上忠伯焦急的目光。

“少爷!您脸色怎么这么白?是不是又疼了?”忠伯连忙上前扶住他,粗糙的手掌抚上王临额头,触到一片冰凉冷汗时,声音都发了颤,“都怪老奴没用,让您受了这么大罪……”

“没事,只是有点累。”王临摆摆手,借着忠伯的力气慢慢挪回床边,注意力立刻转向对方的伤,“先不说我,你胸口的伤怎么样?刚才周老三踢你的那一脚,可不轻。”

忠伯下意识捂了捂左胸,脸上闪过一丝痛苦,却还是强撑着笑:“老奴皮糙肉厚,这点伤不算啥。倒是少爷您,撞了柱子还硬撑着跟人理论,可不能再逞强了。”

王临哪会信这话。刚才周老三那一脚又狠又准,忠伯当时就闷哼出声,嘴角还渗了血,显然是这几天一直强忍着疼。他掀开被子坐起身,沉声道:“把上衣脱了,我看看你的伤。”

“这……不用了少爷,老奴自己敷点草药就好。”忠伯有些局促地往后缩了缩——身上衣服本就破旧,脱了上衣,满身老伤新伤都会露出来,他怕让王临看着难受。

“听话。”王临语气不容置疑,伸手扶住忠伯的胳膊,话里带着沉甸甸的分量,“你要是伤重垮了,咱们这个家,就真撑不下去了。”

忠伯看着王临坚定的眼神,眼眶一热,终是不再推辞。他慢慢解开衣襟,干瘦的胸膛上,左胸靠近肋骨的位置一片青紫,肿得老高,甚至能看到清晰的鞋印,边缘还泛着淡淡的黑紫色——显然是伤后没妥善处理,已经有发炎的迹象。

王临眉头瞬间拧成疙瘩。他虽不是专业医生,但研究古代医疗史时学过基础急救,一眼就看出这伤绝不是“敷点草药”能好的:肋骨十有八九裂了,再任由炎症扩散,轻则高烧不退,重则可能引发肺脓肿,在这缺医少药的隋末,简直是不治之症。

“怎么不早说?”王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伸手轻轻碰了碰伤口周围的皮肤,“这里疼吗?呼吸的时候有没有牵扯着疼?”

“疼……尤其是晚上躺下,喘口气都费劲。”忠伯老实答道,额角因触碰渗出细密冷汗,却强忍着没哼出声,“家里的草药早就用完了,想着能撑一天是一天,没敢跟您说……”

王临心里一阵发酸。忠伯跟着王家几十年,忠心耿耿,如今王家落难,还是处处替自己着想。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情绪,沉声道:“必须尽快处理,不然会出大事。你等着,我去弄点东西来。”

他走到墙角,翻找原主父亲留下的旧木箱——里面大多是破旧衣物和书籍,找了半天,才寻到一块两指厚、一尺长的薄书板(刚好能当夹板),又从箱底翻出原主唯一一件没怎么破的粗布里衣。王临咬咬牙,将衣服撕成几条三寸宽的布条,再找来家里仅有的陶锅,倒上井水架在土灶上烧。

“少爷,您这是要做啥?”忠伯坐在床边,看着他忙前忙后,满脸疑惑——活了大半辈子,从没见过这么处理外伤的。

“给你固定肋骨,清洁伤口。”王临一边添柴一边解释,“你的肋骨可能裂了,得用夹板固定,不然一动就移位,好得更慢;井水煮沸能消毒,用开水烫过的布条擦伤口,能防止发炎。”

忠伯听得一头雾水,却还是点头:“少爷您懂的多,老奴听您的。”

很快水就烧开了。王临用木棍夹着布条煮了片刻,捞出来拧干晾到温热,才端着陶锅进屋。他先让忠伯躺下,用温热的布条轻轻擦拭伤口周围,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易碎品。忠伯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眼眶却悄悄红了——自从老爷去世,就再没人这么细致地照顾过他。

擦干净伤口后,王临把薄木板垫在忠伯伤侧,用布条一圈圈缠紧,松紧度刚好能固定木板,又不勒得影响呼吸。全程他都盯着忠伯的表情,只要对方皱眉,就放慢动作调整布条。

“好了,这样就好多了。”王临直起身时,后背已被汗水浸湿——原身本就虚弱,这一番折腾更耗力气。

忠伯试着动了动,牵扯肋骨的痛感果然减轻不少,忍不住感叹:“少爷您这法子真管用!比敷草药好多了。”

“这只是暂时的。”王临坐在床边,神色没放松,“没有消炎的草药,伤口还是会发炎。咱们得尽快找草药,不然治标不治本。”

提到草药,忠伯脸色又沉了:“可家里早没草药了,药铺买药得花钱……咱们现在身无分文,哪有钱啊?”

王临也沉默了。他摸遍口袋空空如也——原主父亲去世后,钱财早被赵虎以“充公”名义搜刮干净。他突然想起原主的记忆:母亲临终前,曾把一块陪嫁玉佩藏在床板下的暗格里,那是王家如今唯一值钱的东西。

王临蹲下身,在床板下摸索片刻,指尖触到硬东西——是个暗红色锦布包裹的小盒子。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块半个手掌大的羊脂玉佩,通体莹白无杂色,雕刻着简单的莲花,虽不算极品,却也是难得的好玉。

“这是……夫人留下的玉佩?”忠伯看到玉佩,眼睛一亮又立刻黯淡,“少爷,您要把它卖了?这可是夫人唯一的念想啊!”

“念想不能当饭吃,也不能治病。”王临摩挲着玉佩,冰凉的玉质让他心里有了丝底气,“忠伯,你的伤不能等,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这块玉佩总能换些钱和草药,等以后日子好了,再想办法赎回来。”

话虽这么说,王临心里清楚——乱世里,玉佩一旦卖出,能不能赎回来还是未知数。可眼下别无选择:忠伯的伤拖不起,家里的粮食也快没了。

他把玉佩包好贴身藏好,又找了个破布包袱塞了两件换洗衣物,对忠伯说:“我去镇上药铺看看,顺便买粮食。你在家好好躺着,别乱动,院门插好,不管谁来都别开门。”

“少爷您一个人去?太危险了!”忠伯连忙坐起身,急声道,“现在外面不太平,流民到处都是,还有乱兵,您要是出点事……要不还是老奴去吧!”

“你伤成这样,怎么去?”王临按住他的肩膀,“放心,我会小心。镇离这儿就两里地,快去快回。”

他知道忠伯担心,可眼下只能自己去——不仅要买药买粮,还得趁机会去镇上打探消息:瓦岗军的动向,还有赵虎那边的新动静。

忠伯还想劝,却被王临坚定的眼神堵了回去,只能叹着气叮嘱:“那您一定要小心,早去早回!遇到危险就赶紧跑,别管玉佩和粮食了!”

“知道了。”王临笑着点头,拿起包袱走到院门口,又回头叮嘱一遍“插好院门”,才拉开门快步出去,反手关紧门,朝着镇上方向走。

午后的太阳依旧毒辣,地面晒得发烫,空气里满是燥热。乡间小路崎岖干裂,像乌龟壳,路边的庄稼早就枯死,只剩枯黄秸秆在风里发抖。偶尔能看到几个流民蜷缩在树下,面黄肌瘦,眼神麻木,见王临走过,也只是抬眼瞥一下就垂下头。

王临心里沉甸甸的。以前在史书上看“隋末大旱,流民遍野”,只是冰冷的文字,如今亲身经历,才懂那种深入骨髓的绝望。他紧了紧怀里的玉佩,脚步更快了——必须尽快买到草药和粮食,才能在这乱世里多撑一天。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终于看到镇子轮廓——这是汲郡下辖的柳镇,以前种满柳树,如今只剩几棵光秃秃的枯树,毫无生机。

镇子入口站着两个隋军士兵,拿着长枪盘查进出百姓,还时不时索要“过路费”。王临心里一紧——身上一分钱都没有,要是被拦下来就麻烦了。

他放慢脚步观察,发现士兵有些心不在焉,总朝着镇上张望。王临想起刚才在村里听到的“瓦岗军逼近”的消息,想必他们也怕瓦岗军打来,才魂不守舍。

趁着一个流民和士兵纠缠的空档,王临悄悄绕到镇子侧面的破墙处——那里塌了个缺口,刚好能容一人钻过。他左右看了看没人注意,快速钻过去,顺利进了镇。

镇里比外面更混乱。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多关着门,只有少数粮铺和药铺还开着,门口排着长队,人人面带焦急。粮铺门口的木板上写着“粟米百文一斗”,比平时贵了三倍,可还是有人争先恐后地挤。

“老板,给我来两斗粟米!”

“我先来的!凭什么给他先称?”

“再不给粮,我家孩子就要饿死了!”

争吵声、哭喊声混在一起,空气里满是焦虑和绝望。王临刚想往药铺走,突然有人大喊:“粮铺老板藏粮了!我看到他把好几袋粟米搬进后院了!”

这句话像火星掉进油锅,人群瞬间失控。

“他竟然藏粮?”

“咱们都快饿死了,他还藏粮!太黑心了!”

“冲进去!把粮抢出来!”

一个个红着眼朝粮铺大门冲去。粮铺老板拿着菜刀冲出来,大喊:“别过来!再过来我不客气!这些粮是我留着自己吃的!”

可愤怒的人群哪里听得进去?一个壮汉冲上去夺过菜刀扔在地上,更多人涌上去砸门翻窗,粮铺里顿时一片混乱。老板被推倒在地,看着粮铺被抢嚎啕大哭,却没人理会。

王临被人群推着往前,心里暗暗叫苦——没想到镇里乱成这样。他下意识捂住怀里的玉佩,怕被人挤掉,可越担心越出事:一个穿破烂短打的汉子被推得踉跄,正好撞在他身上,手不偏不倚摸向他胸口。

“小子,身上藏着什么好东西?”汉子眼睛一亮,手在他怀里摸索,显然察觉到了玉佩,“拿出来看看!不然别怪老子不客气!”

王临心里一紧,猛地侧身避开,同时抓住汉子的手腕,压低声音说:“我怀里只有买药的钱,没有粮。你要是想抢,先看看外面的士兵会不会饶了你!”

汉子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镇口,又看了看王临坚定的眼神,知道这小子不好惹,而且抢钱不如抢粮实在。他狠狠瞪了王临一眼,甩开手冲进粮铺。

王临松了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他不敢停留,趁着人群都在抢粮铺,快速挤到不远处的药铺门口。药铺老板正想关门,见他冲过来,连忙摆手:“别进来了!草药快卖完了,还很贵,你买不起!”

“老板,我不用钱,用这个换。”王临连忙掏出锦布包裹,打开盒子露出羊脂玉佩,“这是羊脂玉,你看看,能不能换些治外伤和消炎的草药?”

药铺老板原本不耐烦的眼神,在看到玉佩时瞬间亮了。他接过盒子仔细端详,手指摩挲着玉佩:“好玉,真是好玉……虽不是极品,却也值不少钱。”

他抬头看了看王临,又看了看外面混乱的人群,犹豫片刻后点头:“行,这玉佩我收了。你要什么草药?”

“治外伤的金疮药,还有消炎的黄芩、黄连,越多越好。”王临连忙说,怕老板反悔。

药铺老板转身进里屋,很快拿出一个纸包递给王临:“这里面有三两金疮药,半斤黄芩和黄连,够你用一阵子。这玉佩值不少钱,我再给你一百文,你买点粮食。”

说着,他从钱袋里拿出一百文递过来。

王临心里一喜,接过纸包和钱,拱手道:“多谢老板!”

“别谢了,赶紧走吧,这镇子马上要乱了。”药铺老板摆摆手催促,“瓦岗军快到了,我也要关门躲起来了。”

王临点点头,转身往镇外走。他不敢再走破墙,怕遇到抢完粮铺的流民,只能绕到镇子另一个出口——那里的士兵已经不见了,想必是听到粮铺被抢的消息躲起来了。

出了镇,王临加快脚步往家走。怀里的草药散发着淡香,手里的一百文沉甸甸的,让他心里有了丝安稳——有草药,忠伯的伤能治;有钱,能买粮食,至少能撑几天。

可他心里也清楚,这只是暂时的。瓦岗军逼近,赵虎虎视眈眈,家里的粮食也只够撑几天,接下来的路,只会更难走。

夕阳西下,把王临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紧了紧怀里的草药,脚步更快了——必须尽快回到家,回到忠伯身边,然后想办法应对接下来的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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