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清晰可辨的器械落水声,如同在死寂的湖面上砸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瞬间在林岳和许薇的心头扩散开来,变成了惊涛骇浪。
“夜鹰”!他们终究还是跟进来了!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冰冷的电流,瞬间贯穿了林岳的四肢百骸。他回头望了一眼气息微弱的龙五,再看看眼前这片无声吞噬一切的“死亡水域”,一股前所未有的紧迫感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他们被困在这座孤岛般的石台上,成了一览无余的活靶子,一旦对方架设好装备,他们将没有任何躲避的余地。
“必须马上离开这里!”林岳的声音低沉而果决。
“怎么离开?”许薇的目光扫过那十几米宽、平静得令人心悸的水面,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下面是流沙,我们过不去!”
“过不去,也得过!”林岳的目光死死锁定在距离石台最近的那座悬空铁索桥上,那座桥的桥头距离他们有将近十五米,中间是深不见底的流沙陷阱,“桥…我们只能去那座桥上!”
许薇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立刻明白了林岳的想法,但一个更现实的问题摆在眼前:“太远了,绳子……我们的绳子不够长,而且怎么固定过去?”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许薇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自己腰间的工具包上,她的眼睛猛然一亮,瞬间想到了什么。
“鲁班尺!我或许有办法!”她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从包里取出了那把古朴的黄铜尺。只见她双手翻飞,手指在尺身上几个常人绝不会注意到的卡榫处飞快地按动、旋转、抽拉。只听“咔咔”几声轻响,那把原本平直的鲁-班尺,竟然在她手中被瞬间拆解成了数个不同的部件,随即又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重新组合。不过几秒钟的功夫,一把闪烁着黄铜光泽、前端带有三个锋利强力钩爪的“飞虎爪”,便赫然出现在她手中!
“这是鲁班尺的‘飞天’形态,钩爪的强度足以承受我们三个人的重量!”许薇将飞虎爪递给林岳,“但是,投掷就只能靠你了!”
林岳接过那沉甸甸的飞虎爪,心中对鲁班阁的鬼斧神工又多了几分敬畏。他将随身携带的特制攀岩绳的一端牢牢系在飞虎爪的尾环上,然后深吸了一口气,站到了石台的边缘。
他的双脚稳稳扎根,肌肉瞬间绷紧,目光如电,在悬索桥的桥头栏杆处来回扫视,大脑如同一台精密的计算机,飞速计算着距离、风向、绳索的重量以及出手时所需的力量和角度。这个地下溶洞并非完全封闭,高处的瀑布带来了持续的气流,给这次至关重要的投掷增加了极大的不确定性。
“龙五,撑住!用身体压住绳子的另一头!”林岳头也不回地吼道。
龙五虽然因失血而头晕目眩,但他的意志却如钢铁般坚韧。他听到林岳的喊声,立刻用尽全身力气,挪动身体,将绳索的另一端死死地压在自己身下,用仅存的体重,为这次“飞渡”提供了最根本的保障。
林岳不再犹豫,手臂猛地向后一扬,腰腹发力,身体如同一张拉满的强弓,在力道达到顶点的瞬间,手腕猛然一抖!
“喝!”
伴随着一声低吼,那系着长绳的飞虎爪带着呼啸的破空之声,在幽蓝色的光芒下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如同一只捕食的猎鹰,精准地射向了远方的悬索桥!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慢了。林岳和许薇的视线都死死地跟随着那道飞旋的影子。
“当啷!”
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传来,飞虎爪不偏不倚地砸在了铁索桥的栏杆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它弹起,但那三个锋利的钩爪在绳索的回拉力下瞬间反转,死死地扣入了坚硬的铁索缝隙和桥边的岩石之中!
成功了!
林岳用力地拽了拽绳索,感受到另一端传来的、稳如泰山的巨大拉力,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我先过去,测试绳索的稳定性!许薇,准备好!”
林岳没有片刻耽搁,他双手抓住绳索,双脚在石台边缘猛地一蹬,整个人如同特种兵一般,利用绳索的摆荡,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惊险的弧线,向着那片死亡水域的另一端荡去。十几米的距离一晃而过,他稳稳地落在了悬索桥的桥面上。
“安全!”他冲着石台上的两人大喊,并迅速将绳索在桥头的栏杆上固定好。
接下来是许薇,最后,在两人合力拉拽下,几乎耗尽了所有体力的龙五,也被有惊无险地从石台上拉到了桥面上。这个过程,是对三人之间信任、智慧、力量和坚韧的极致考验,任何一个环节出现失误,都将是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当三人都踏上坚实的桥面时,全都累得瘫倒在地,剧烈地喘着粗气。他们成功地开辟出了一条生路。
与此同时,就在他们身后那片巨大的瀑布之下,另一幅截然不同的景象正在上演。
“哗啦”声中,五名身着黑色作战服、装备精良的“夜鹰”小队成员,如同幽灵般从瀑布后的一个隐蔽洞口钻出,稳稳地落在了水中。他们没有丝毫的慌乱,动作整齐划一,充满了军人特有的冷静与高效。
其中一名队员迅速从背囊中取出一个压缩包裹,拉开引信,只听“嗤”的一声,一个军用级别的黑色侦察皮划艇在几秒钟内便自动充气成型。五人熟练地翻身上艇,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音。
“启动侧扫声呐,规划安全航道。”为首的队长,一个代号就叫“夜鹰”的男人,用冰冷而不带感情的语调下达了命令。
一名负责技术的队员立刻在艇首启动了一个便携式的声呐设备。随着设备开始工作,他面前的战术平板上,一幅清晰的、三维的湖底地形图被迅速构建出来。哪里是坚硬的岩石基座,哪里是深不可测的悬崖,哪里是那片足以吞噬一切的水下流沙区,全都被用不同的颜色和数据清晰地标注了出来,一目了然。
在林岳等人眼中如同天堑的死亡陷阱,在这群拥有尖端科技的专业猎手面前,不过是一道可以轻松绕过的数据障碍。
“队长,热成像显示,目标林岳一行三人在我们七点钟方向的悬索桥上,他们刚刚完成登陆,其中一人似乎受了重伤。”一名负责观察的队员汇报道。
被称为“夜鹰”的队长,连头都没有转向那个方向,只是冷冷地盯着声呐屏幕上那条被规划出的、通往核心区域的最优路线。
“不用理会。”他的声音如同地宫里的寒气,“这地方很大,机关重重,让他们去给我们‘扫雷’。我们的目标是‘祭天台’,行动要快。根据金先生提供的资料,那面‘照骨镜’就在那里。拿到东西,立刻撤离。”
“是!”
皮划艇在队员们无声而有力的划动下,如同黑色的利箭,轻松地避开了所有的危险区域,在幽蓝的水面上行进,选择了一个距离核心建筑群更近、且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的平台作为登陆点,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这座水下城市的阴影之中。
然而,进入这座水下秦宫的,并非只有这两方人马。
在溶洞的另一处极其偏僻的角落,一处被无数白骨覆盖的岸边——那些骸骨层层叠叠,看样子很可能是两千多年前被殉葬于此的工匠——几个浑身是伤、狼狈不堪的身影,正挣扎着从水中爬上岸。
他们是齐四爷手下最亡命的悍匪。在之前地宫入口的爆炸、混战以及坠入暗河的混乱中,他们凭借着一股野兽般的求生本能,奇迹般地活了下来。虽然人人带伤,但他们劫后余生的眼神中,却看不到丝毫的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和对财富最原始的贪婪。
其中一个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外号叫“疯狗”的男人,挣扎着坐了起来,他正是齐四爷最信任的头目之一。
“咳……咳咳!”一个断了胳膊的手下趴在地上,吐出几口血水,声音颤抖地问道:“疯狗哥,四爷……四爷他没上来……我们,我们现在怎么办?”
“疯狗”闻言,沉默地看了一眼奔腾不息的瀑布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他往地上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声音沙哑地说道:“四爷是条汉子,但他没了!现在,这里就剩下我们兄弟几个了!”
他环顾四周,目光被那些水中宫殿的壮丽景象和幽蓝色的“鲛人膏”长明灯所吸引,那股疯狂的贪婪瞬间压倒了一切。
“你们看!这是什么地方!这他娘的是神仙住的地方!这里面的任何一件东西,都够我们几辈子吃喝不愁!”他的声音充满了煽动性,“四爷没了,但宝贝还在!这反倒是我们兄弟几个自己发财的机会来了!”
他扶着岩石站起身,望向林岳等人刚刚消失的悬索桥方向,又看了看“夜鹰”小队登陆的平台阴影,脸上露出了一个豺狼般的笑容。
“姓林的那个小子,还有那伙穿得跟特务一样的黑衣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让他们去前面狗咬狗,替我们探路,踩机关!我们先摸清楚这里的路,找个机会……黑吃黑!”
至此,进入这座水下迷城的三方势力,都以各自的方式,完成了“登陆”。
林岳的团队,正凭借着古老的智慧与牢不可破的信任,走在危机四伏的明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金先生的雇佣兵,如同隐藏在暗影中的专业猎手,携带着碾压性的科技,直扑他们明确的核心目标;而齐四爷的这群残兵悍将,则像一群失去了束缚、饥肠辘辘的鬣狗,他们的眼中没有谜题,只有黄金,随时可能从任何一个黑暗的角落里窜出来,给这片混乱的棋局,带来最致命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