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郁而纯净的氧气,如同甘泉般滋润着三人几近枯竭的肺部,那令人绝望的窒息感,终于潮水般退去。炼丹室内,在经历了极致的窒息求生之后,迎来了一段无比宝贵、也无比短暂的安宁。
林岳和龙五瘫坐在地上,大口地喘息着,贪婪地呼吸着这来之不易的新鲜空气,劫后余生的庆幸感,让他们紧绷到了极点的神经,终于得以稍稍放松。
而许薇,则完全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与悲伤之中。她紧紧地抱着那把冰冷而厚重的青铜鲁班尺,就像是抱着自己父亲温热的遗骨。她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地,轻轻抚摸着尺身上那熟悉的“火与矩尺”徽记,泪水无声地滑落,滴落在古老的青铜之上,晕开一圈圈小小的水渍。
“你们知道吗……”她抬起头,看向林岳和龙五,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异常清晰,“在我师门,这把尺子,并不仅仅是一件工具或信物那么简单。”
“它,是每一代‘画皮’身份的终极象征。只有持有它,才能真正地,被承认为行走在人间的‘守陵人’。我父亲穷尽一生,都在寻找它,他相信,这把尺子里,隐藏着我们师门所有秘密的答案,也隐藏着这座徐福墓……真正的核心。”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传承的厚重与对父亲的无尽思念。
林岳则站起身,走到那些被他划破的陶罐前,蹲下身,捻起一点混合后的粉末,放在鼻尖轻嗅。他仔细地分析着那几种物质的成分,心中充满了对古人智慧的惊叹与敬畏。在那个连化学概念都未曾诞生的年代,这些方士,竟然已经能够通过无数次的实践与试错,掌握了利用简单的酸碱中和反应来制备氧气的方法,并将其巧妙地设计成求生机关的一部分。这种超越时代的科学思维,简直不可思议。
“真是难以想象,”他感叹道,“这些方士,或许在追求长生的道路上走入了歧途,但他们在物理和化学领域的探索,已经达到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高度。”
唯有龙五,在短暂的恢复之后,便立刻重新站了起来。他没有沉浸在喜悦或感叹之中,而是握紧了短剑,目光警惕地扫视着炼丹室的每一个角落,尤其是通往更深处的另一个出口。他的直觉告诉他,事情,绝对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
短暂的平静,让刚刚经历了一场殊死搏斗的三人,都感到了一丝阶段性胜利的喜悦。他们找到了绝不可能被找到的密道,破解了无声无息的致命陷阱,更拿到了关乎整个谜局核心的关键信物。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就在这份安宁持续了不到五分钟的时候——
轰——!!
没有任何预兆!
一声沉闷到了极致、仿佛是从地心深处硬生生挤压出来的恐怖巨响,猛地从他们头顶上方的某个方向传来!那声音是如此的巨大,以至于完全超越了听觉的范畴,更像是一股实质性的毁灭性冲击波,狠狠地撞击在每个人的胸口!
紧接着,整个炼丹室,甚至是他们脚下整片庞大的地宫结构,都开始如同狂风中的破船一般,剧烈地摇晃、颠簸起来!
这绝不是普通的机关震动,这感觉,就像是地壳的根基被人生生撕裂,一场史无前例的十级大地震,正在他们身边爆发!
“哗啦啦——”
巨大的穹顶之上,被震松的灰尘与碎石如同瀑布般簌簌落下,瞬间将整个空间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混沌之中。那些在石架上安然矗立了两千多年的瓶瓶罐罐,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扫过,成片成片地摔落在地,碎裂声与各种化学物质混合后发出的“滋滋”声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曲毁灭的乐章。
三人脚下踉跄,根本无法站稳,只能拼命抓住身边可以固定身体的东西,来抵抗这股天崩地裂般的力量。
“是爆炸!地面上!”
林岳的瞳孔在瞬间缩成了针尖大小,他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
“是齐四爷那个疯子!!他用炸药了!!”
这声呐喊,如同惊雷,瞬间将许薇和龙五从震撼中惊醒!他们立刻明白,地面上的敌人,已经等不及了,他们用最野蛮、最疯狂、最不计后果的方式,强行撕开了地宫的防线!
“找掩护!”
龙五的反应快到了极致。他怒吼一声,如同猛虎下山,一把抓住还处在震惊中的林岳和许薇,用他那魁梧的身躯,将两人死死地护住,猛地推到了石室中央那座最为坚固、也最为沉重的巨大青铜丹炉后面!
几乎就在他们刚刚藏好的瞬间,一块桌面大小的巨石,从穹顶的裂缝中轰然坠落,重重地砸在了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激起漫天烟尘!
剧烈的震动,足足持续了十几秒,才如同一个耗尽了力气的巨人,缓缓地平息下来。
然而,不等他们松一口气,从他们进来时那条秘密通道的方向,突然传来了一阵“轰隆隆”的、连绵不绝的沉闷巨响!
那是……岩层大规模坍塌的声音!
“不好!”林岳心中一沉。
当地宫内可怕的震颤终于彻底停止,空气中弥漫着呛人到极点的粉尘与各种化学药剂混合的刺鼻气味。整个炼丹室,已经是一片狼藉,宛如末日之后的废墟。
林岳顾不上咳嗽,立刻从丹炉后面爬了出来,第一时间冲向他们进来的那扇青铜巨门。
他艰难地推开沉重的石门,探头向外望去,眼前的一幕,让他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门外,那条他们赖以进入的、由地下暗河冲刷形成的秘密通道,已经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数从上方坍塌下来的、大大小小的岩石,将整个通道堵得严严实实,连一丝缝隙都没有留下。
他们的退路,被齐四爷那通天彻地的“无差别攻击”,给硬生生地、彻底斩断了!
“怎么样?”许薇扶着墙壁,脸色惨白地走了过来。
林岳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地说道:“全塌了。我们被堵死在里面了。”
许薇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退路没了……而且,外面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地面上那个徐福祠的主入口,肯定已经被彻底炸开了。齐四爷和金先生的人……他们很快就会进来。”
被彻底困死在这座危机四伏的地宫之中,同时还要面对即将涌入的、两股穷凶极恶的敌人。这似乎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绝境。
然而,一直沉默的龙五,却走到了炼丹室通往更深处的那个出口前,他看了一眼幽深的黑暗,用他那特有的、不带任何情绪的语调,平静地说道:“有进无退。那就只能往前。”
这句简单的话,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力量。
林岳的目光,从被堵死的退路上,缓缓地移回到了自己手中那把冰冷的青铜鲁班尺上。
绝境之中,他的眼神非但没有丝毫的慌乱与绝望,反而迸发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锐利如刀锋般的光芒。
“不,”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强大的自信与掌控力,“这对我们来说,未必是坏事。”
他抬起头,看向同样露出不解神情的许薇和龙五,嘴角勾起了一抹冷冽的弧度。
“你想想,齐四爷他们用炸药炸开的,是主墓道!他们从正门进来,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是我们之前经历过的所有陷阱!水银河、活俑阵、悬魂梯……这些东西,足够拖住他们很长一段时间!”
“而我们呢?”他晃了晃手中的青铜鲁班尺,“我们已经通过密道,绕过了所有的外围防御,身处地宫的核心区域!并且,我们还拿到了破解后续机关的关键‘钥匙’!”
林岳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如同一个顶级猎手般,充满了侵略性与算计。
“攻守之势,已经变了。现在,不是他们来追杀我们。而是轮到我们,给他们布设‘陷阱’了!”
齐四爷那疯狂的举动,虽然阴差阳错地斩断了林岳三人的退路,但同时也为他们,争取到了一个无比宝贵、也足以致命的时间差。
一场攻守异位的、在地宫内部展开的“反向狩猎”,即将拉开帷幕。
林岳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他要利用自己对核心区域的领先优势,利用手中这把无所不能的青铜鲁班尺,抢在地面那些敌人抵达这里之前,率先找到那座传说中的主墓室,然后,为那些即将到来的“客人”,准备一份他们永远也忘不了的“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