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百面邪佛的生命力远超想象。那破开的大洞内部,并非空洞,而是无数扭曲盘结的、如同血管经络般的暗铜色触须在疯狂蠕动,试图交织填补损伤。更令人心悸的是,佛手臂膀上那千百张面孔,目光骤然齐刷刷锁定四人,眼中迸发出怨毒与疯狂的光芒。
整个大地开始剧烈摇晃,广场四周的地面纷纷裂开,更多的铜像肢体——或为手臂,或为佛足,甚至是一些难以名状的器官——破土而出,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企图将四人彻底困死其中。
“它想将我们彻底留下!”
彭羽大喝,艝翎剑挥动如风,斩碎几根率先探抓过来的小型佛手,但更多的铜像肢体正源源不断涌来。
曹梦菲额角沁出汗珠,笛音虽依旧不断,但显然同时应对主佛手攻击与周遭干扰极为吃力。刘天雪火凰扇连连挥动,银针如雨泼洒,击打在周围涌来的小型佛手之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虽能暂缓其势,却难以彻底阻止这铜像之海的合围。
胡阔一剑劈开身侧抓来的佛掌,喘了口气急道:“如此下去不是办法,我等真气终有耗尽之时!”
就在这危急关头,曹梦菲目光扫过那仍在蠕动修复的主佛手伤口,以及其中那些血管般的触须,脑中灵光一闪:“攻击那些脉络!它们似乎是维系其生机的关键!音律可扰其内部能量流转!”
“我来试试!”
刘天雪闻言,立即变招。火凰扇挥动轨迹变得玄奥,不再追求大面积散射,而是将灌注其上的灵力极度压缩。下一刻,数根较之前粗长一倍、闪烁着炽烈红光的破甲银针,撕裂空气,发出刺耳尖啸,精准无比地射入主佛手伤口内那些蠕动的核心脉络之上!
“嗞——!”
如同烧红的铁棍刺入冰水,那几根脉络被灼热银针命中,瞬间萎缩焦黑。百面邪佛的主佛手猛地一颤,修复动作骤然停滞,甚至整个庞大的身躯都随之剧烈摇晃了一下,发出痛苦的轰鸣
。
“有效!”彭羽大喜。
曹梦菲笛音再变,趁势专攻其内部脉络,音律化作无数细碎切割之力,在伤口内部疯狂破坏。胡阔与彭羽对视一眼,默契自生。两人一左一右,剑光暴涨。
彭羽人剑合一,艝翎剑上锋芒毕露,将所有力量集中于剑尖,化作一道极细却无坚不摧的流光,再次贯入那伤口深处!
胡阔则纵身跃起,长剑引动周遭天地灵气:“第三卷,苦得半生芳华初,曰‘惜’。”
剑势变得狂放霸道,如千峰松涛怒吼,凝聚庞大力量,并非斩击,而是以剑代锤,狠狠砸落在主佛手那本就濒临断裂的手腕处!
内外交攻,集于一点!
咔嚓!轰隆——!
令人牙酸的断裂声终于响起。那遭受连番重创、内部脉络又被严重破坏的佛手手腕,再也支撑不住,被胡阔这至狂至猛的一剑硬生生砸断!
庞大的佛手脱离了手臂,如同山岳倾颓,缓慢而又无可挽回地向下坠落,最终重重砸落在广场之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激起漫天烟尘。
断腕处,暗金色的液体如瀑布般喷溅,那百面邪佛发出了自现身以来最凄厉、最尖锐的嘶鸣,震得整个空间都在颤抖。剩余的手臂和身躯上的面孔齐齐扭曲,流露出极致的痛苦与疯狂。
然而,还不等四人稍作喘息,那断腕之处,肉芽疯狂蠕动,竟似乎要以更快的速度重生出一只新的手掌!且其断口处凝聚的能量愈发狂暴不稳定,散发出毁灭性的气息。
“它要自爆这部分肢体!或是要发动同归于尽的攻击!”
曹梦菲从那股混乱狂暴的能量波动中感知到了极度危险,笛音瞬间转为最高亢的警示。
“退!”彭羽厉声喝道,四人几乎同时向后极速掠去。但那股毁灭性的能量膨胀速度超乎想象,眼看就要彻底爆发。
千钧一发之际,刘天雪猛一咬牙,眼中闪过决绝。她将火凰扇向前猛地抛掷而出,双手掐动法诀,体内近乎所有的灵力毫无保留地注入扇中。
“酌扇荒行百里空”
这是她第三次使用这个招式,结合了这柄扇子的特性,火凰扇光芒大放,瞬间化作一只巨大的、由火焰与灵光构成的凤凰虚影,长鸣一声,竟不闪不避,直扑向那断腕之处,双翼合拢,将那极度不稳定的能量核心紧紧包裹禁锢!
几乎在同一时刻,曹梦菲笛音攀升至极致,不再是单一的攻击或防御,而是以音律强行构筑一道道无形的屏障,层层叠叠护在四人身前。胡阔与彭羽亦将剩余真气毫无保留地外放,加固防御。
“轰——”
震天动地的爆炸终于发生。被火凰扇强行禁锢压缩后的能量爆发,产生了更为恐怖的破坏力。炽烈的光芒瞬间吞噬了一切,狂暴的冲击波如同海啸般向四周奔涌。首当其冲的火凰扇哀鸣一声,灵光黯淡地倒飞而出,变回原形,扇面上甚至出现了细微裂痕。
刘天雪如遭重击,喷出一口鲜血,身形摇摇欲坠,彭羽瞬间反应,将手中的艝翎迅猛飞出,稳稳接住她的身体后落于地面。
曹梦菲以音律构筑的屏障在冲击下层层破碎,笛音戛然而止,她脸色瞬间苍白。彭羽和胡阔也被那浩荡巨力狠狠掀飞出去,气血翻腾。
光芒渐散,烟尘缓缓落下。只见那百面邪佛的整条手臂已然消失不见,连带小半边身躯都被炸得残缺不全,露出内部更加扭曲、更加不可名状的结构。它残存的部分僵立在原地,蠕动变得极其缓慢,所有面孔上的光芒都黯淡下去,仿佛陷入了沉寂。
广场上一片狼藉,四人皆受震荡,气息萎靡。
“结束了吗?”胡阔以剑拄地,喘息着问道。
曹梦菲强忍脑中因过度消耗神识而产生的剧痛,仔细感知片刻,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不,它的核心...那股最邪恶、最本源的气息...正在残躯深处重新凝聚,比之前...更加强大...”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语,那残破的铜像躯干内部,传来低沉而缓慢的心跳声。
咚...
咚...
每一声,都让残余的铜像躯壳震颤一次,表面的裂痕竟又开始缓慢修复。
一股更深沉、更令人绝望的威压,如同潮水般弥漫开来。
彭羽抹去嘴角血迹,眼神却愈发锐利如剑。他艰难站直身体,艝翎剑感受到主人的战意,发出微弱却不肯屈服的低鸣。刘天雪收回灵性大损的火凰扇,眼中闪过痛惜,随即化为坚定。胡阔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住体内翻腾的气血,再度握紧长剑。
曹梦菲将玉笛再次举起,唇边虽已染血,音律却再次响起,虽不如先前清亮,却多了一份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
那邪佛残躯之上,最后残余的几张面孔缓缓睁开双眼,漠然俯视着下方犹自顽抗的四人。
战至此刻,四人已经几乎没有了力气,这一战是他们从走出江海城之后打的最惨烈的一战,全部倒在地上,借助七芒阵的绿色光芒恢复伤势。
“姐姐,这是什么?”
女孩的声音空灵而轻颤,透着一丝小心翼翼。她身旁的姐姐牵着她的手,那双手柔若无骨,却给人以无比安心的温暖。姐姐的脸庞模糊不清,唯那柔和的笑黡若隐若现,让人直觉知晓她正含笑望着自己。
“这是魂契。”
姐姐轻启朱唇,声音温婉如春日暖阳,“你不是喜欢玄千那小子吗?需知,我等生于妖族,而他立于神族之巅。两族素来界限森严,若你们一心求同,必要签下这魂契。其一,此乃天道明文垂下的训诫,不容违逆;其二,这契约一旦订立,你们便成一体,除非有一方断毁,否则此后岁月,你们同生同死,休戚与共。”
“同生同死?”
女孩的声线微微上扬,带着几分离不解的懵懂,又似染了层迷雾般的惊愕。这般沉重的字眼,于她而言仿若缥缈云烟,遥不可及,却又似有千钧之重,压得她稚嫩的心尖微微发颤。
“天道老头,哦不,照理来说,你当唤我一声师叔。若我的存在果真为天道所不容,我愿赴死。”
说到此处,女孩眼睫轻颤,一滴清泪滑落,顺着白皙的脸颊蜿蜒而下,她双手紧攥成拳,因过度的激动而渐渐麻木,可那目光却笃定异常,“但我恳请你,无论如何都不要伤他分毫。”
天道望着眼前的女孩,心下泛起涟漪,满是不忍。奈何,她是妖界圣女,背负着太多的宿命与纠葛。她的生死,早已不是她一人之事。若她不死,神宇界必将动荡不安,族界大战的阴霾也会再度笼罩大地。说到底,整件事的导火索正是那场婚礼。
“我答应你。”
天道沉声应允,那声音似有千钧之重。他微微闭目,白眉轻颤,似在压制着什么。身为神宇天道,他肩负着维护这方世界平衡的重任。神宇界作为大罗神域的心脏,一旦失衡,必将牵一发而动全身,引发不可逆转的灾难。
“我不会伤害玄千,但我会暂时控制他,让他亲手了结你。”
话音落罢,周遭的空气仿佛凝固。女孩的身子微微一颤,却很快恢复镇定。她望着天道,声音清冷而决绝:“这便是姐姐曾说过的,强行拆解魂契的结局。原来如此。若您或旁人来杀我,他亦会随之而死。”
天道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眸深处闪过一抹复杂。他知晓这女孩心中所想,也明白这决定背后的沉重代价。“你当知晓,你陨落后,他便会从我的控制下挣脱。到那时,他将陷入无尽的悲恸与自责之中。”
他的话语似在提醒,又似在规劝,只盼这女孩能重新思量。女孩却只是淡然一笑,那笑容里藏着无尽的决绝与深情,“只要他能活下去,只要神宇界能恢复秩序,于我而言,其他皆已不再重要。”
“不!!辰彦!天道老狗,我与你不共戴天!!”
就在玄千手中握着芒霄冲向天穹之时,一道灵光在所有人视野之外冲向整个神宇西南方向位置,其中包裹着一道灵魂,一个女孩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