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份，秋末的肃杀之气席卷了整个北城。
天气越来越冷，秦砚也有些遭不住，她以前是很讨厌冬天的，有一种干什么事事情都提不起劲头的感觉。
但是这一点在十年前发生了变化。
寒假过后，北城一中高一的孩子迎来开学。
报到的那天，天上还下着小雪。
班里闹哄哄的，每个人在说自己收了多少压岁钱，外出打工的爸爸妈妈回来了，团圆饭吃了什么菜。
陈墨一个人坐在窗边，撑着下巴，思考夏昭谢什么时候会来，昨天晚上两人发短信，夏昭谢特地叮嘱她把作业带上，她要大补。
想象着夏昭谢急的额头冒汗，奋笔疾书的样子，陈墨就忍不住想笑。
“陈墨！”
夏昭谢戴着一条红色围巾，喜气洋洋地从后面抱住了她。
她下意识转身，把人抱了个满怀：“你回来啦。”
夏昭谢穿的很厚，像只圆圆的企鹅，她一边摘手套，一边在陈墨头上拍拍：
“我回来了！你寒假过怎么样啊，有没有好好吃饭？”
陈墨埋在她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把人缓缓松开，“当然有了，”
陈墨把寒假作业递给她，“你在你姥姥家怎么样？你带作业了吗？”
夏昭谢接过寒假作业，嘿嘿一笑：“我就知道，还是你懂我。”
她一边翻着，一边朝着她挤眉弄眼：
“那天我跟你一起吃完饭，我跟我妈晚上就到我姥姥家了，我姥姥家什么都有，在那待了半个月，都吃胖了，陈墨，我姥姥做的卤牛肉那叫一绝，我妈拿了好多，一会儿你跟我回家，我给你尝尝。”
陈墨心里一暖：“好，这个作业，你做这几个题就可以了，剩下的可以看我的。”
“嘿嘿，等我写完作业，给你个奖励。”
夏昭谢紧赶慢赶，笔杆子飞出火星子，终于赶在交作业之前赶工完毕。
交完作业，班主任宣讲两句，报到也就结束了。
夏昭谢拉着陈墨打道回府。
地面上的白雪还是厚厚一层，陈墨推着车子，看着车轮在地上按出的印子有些愣神，江城从来不会下这么大的雪。
“哎呀！”
夏昭谢在旁边哼哧哼哧的挖雪，不知道挖到哪里了，树上的雪全部落了下来，把人埋了个结实。
陈墨抬头一看，人不见了！
她连忙把二手破车扔在一边冲了过去：“昭昭，你没事吧？”
半天没人回话，陈墨下意识就伸手去挖雪。
挖了半天，都看见泥土了，还没看见夏昭谢。
明明刚刚还在这里的，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昭昭！你别吓我……”
陈墨慌乱得不行，只听得旁边忽然传来笑骂声：“你真是笨蛋啊，我在这里啊！”
夏昭谢笨重地雪里爬出来，拍着自己身上的雪：
“我刚刚在这棵树底下呢，要真等你挖到我，我变企鹅了。”
陈墨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夏昭谢走到她面前，弯腰看着她：“真吓着了？”
她伸手掐了掐她的脸，“我没事，我开玩笑的，你别害怕。”
红色的围巾显得她一张俏脸更白，身上还带着烘人的热气，好像长高了一点点。
陈墨忽然向前一窜，把夏昭谢扑倒在雪地里。
冬天雪地厚，穿的也厚，两个人倒在地上，抱住她，埋在她怀里，
夏昭谢挺挺身子：“干嘛？你找不到我，还要说我？你真不讲理啊。”
夏昭谢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陈墨看着她的小白牙，愤恨地笑了一下。
“你干嘛？你……啊，你属狗的啊，冷死我了！”
陈墨本来就趴在她身上，一抬手就抽开她了她的围巾，看着又热又白的夏昭谢。
她一张口，对着她颈侧咬了一口。
陈墨又不会真下狠劲咬，就意思一下，但是她天生就冷，冰得夏昭谢打了个寒颤。
陈墨又埋头进去埋首在她颈侧，声音闷闷的：
“以后不许开这种玩笑，不好笑。”
夏昭谢撇撇嘴：“我刚刚就是看你在发呆，想着逗逗你，谁知道你是真在发呆。”
夏昭谢猛然坐起来，“不是，你怎么这么冷啊。”
陈墨打了个哈欠，摇摇头，“不知道，我一直这样，倒是你，不管什么时候，好像都热乎乎的。”
夏昭谢皱起眉头，伸手往她脸上，脖子上摸去。
陈墨就乖乖躺在地上，看着都快睡着了。
夏昭谢像个不放心的老母亲：
“我发现你一到冬天，就变的死气沉沉的，就是脑子晕乎乎的那种，上学期期末，你居然在学校睡着了，冬天简直就像是你的瞌睡符。”
陈墨枕在夏昭谢腿上，望着灰扑扑的冬天：“我以前在江城，那里没有冬天，没有这么大的雪，也没有这么冷。”
陈墨寻常的时候，整个人内敛不外放，情绪也很稳定，除了上次在她面前失态，就没有别的外放时候。
可是现在她又困又晕，刚刚咬自己那一下，也像是脑子脱缰了。
夏昭谢望向陈墨，她刚刚语气忧伤，浑身上下显示出一种灰色，又是夏昭谢没有见过的那种灰色。
夏昭谢在她旁边躺下，她枕着手臂，伸了个懒腰，喟叹着说：“江城啊，确实离这里有些距离呢。”
天上飘着的雪花一片一片落在两人身上。
夏昭谢轻声说道：
“北城的冬天也很有意思，小的时候，房檐上会结冰溜子，有一次我伸着舌头去舔，然后被粘住了，还不敢告诉大人，只能偷偷捂着冰，差点没把自己冻死。”
陈墨笑了一下，夏昭谢又给她说些北城的冬天，说她小时候在北石镇吃早饭，看太阳，腌酸菜。
她看着灰扑扑的天，好像没有那么困了。
夏昭谢又想起什么，兴奋地把她拉起来：“你知不知道，其实每片雪花都是不一样的。”
她伸着手：“等我接到一片给你看！”
陈墨被她这傻里傻气的动作感染，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接雪花。
只可惜雪太小，落在两人身上瞬间就化成了水，夏昭谢接了好一会儿，也只能失落地作罢。
“唉，算了，接不到，下次给你展示。”
陈墨轻叹一声：“好吧，我也有点饿了，咱们走吧。”
“诶，你等一下。”夏昭谢把人拉住，神秘莫测地在兜里摸着，“我的小惊喜还没给你呢。”
“当当~”
她从兜里拿出来一个热乎乎的红包，“给你发红包！哈哈，你叫声姐姐我就给你！”
夏昭谢眼神亮晶晶的，陈墨看着她，一言不发。
夏昭谢拍了她一下：“干嘛，我本来就比你大，让你叫一声姐姐过过瘾嘛，这可是给你的压岁钱，你不要？那我走了。”
她装模作样地把红包要收回去，转身就走。
陈墨伸手拉住了她。
夏昭谢心中暗爽，就知道你肯定想要的嘛。
“我要…姐姐，给我吧，好姐姐。”
卷发打在陈墨下巴上，夏昭谢猛地一转身，高高扬起红包，放在她手里，“哈哈，乖孩子。”
陈墨捏着红色的纸皮，看了好久好久。
夏昭谢推了推她，“你不许嫌少啊，这毕竟是我姥姥姥爷的钱，等以后工作了，我给你包个大红包。”
以后这个词太珍贵，可是眼前的夏昭谢更宝贵。
以前的‘以后’，是天价的负债，杳无音信的父母，东躲西藏的日子，可是现在的‘以后’是夏昭谢说要给她包个大红包。
陈墨眼眶一热，拼命地眨眼，五年，给她五年时间，只要她先上了大学，取出那笔钱，不管是还债创业还是跟胡莱合作，都可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到时候，她就跟夏昭谢表白，到时候，她就再也不离开她，到时候，她就陪着夏昭谢开一个她喜欢的店，吃遍天底下的辣菜。
夏昭谢催促着：“打开看看吧。”
陈墨低头拆红包。
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夏昭谢不由得有些看呆了，忽然有几片雪花落在上面。
夏昭谢大感惊奇，下意识拉住陈墨。
“别动！把眼睛闭上！”
陈墨闭上眼睛，只感觉夏昭谢在靠近。
鼻梁一松，陈墨的眼镜被摘下来了，夏昭谢的指尖落在睫毛上，点下了那两片雪花。
明明抓到了雪花，夏昭谢的注意力却不在雪花上了。
陈墨闭着眼，眉心微蹙，薄薄的嘴唇抿着，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候夏昭谢的发落。
她抓着眼镜，下意识缓缓靠近。
“昭昭？”
夏昭谢猛然回神，心跳乱得不成样子，她慌乱地说道：“陈墨，哦！陈墨，你…你看雪花！”
六边形的冰晶雪花落在她指尖，陈墨睁眼看去，雪花已经融化了。
夏昭谢挥挥手，再没心思去研究什么雪花。
一直到回家吃饭，她都是一份魂不守舍，若有所思的样子。
她在思考，自己为什么会想亲陈墨，这种亲和女孩子之间闹着玩的亲，好像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