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清算时刻
集装箱内的黑暗浓稠得化不开，只有彼此粗重的呼吸声交错。远处警笛的余音如同垂死野兽的哀鸣，渐渐被城市夜间的底噪吞没。冰冷的金属触感从脊背渗入，与体内奔涌未平的肾上腺素形成尖锐对比。
林笑蜷缩在对面，昂贵的礼服已成破布，沾满油污和不知是谁的血迹。她肩膀微微颤抖，不是哭泣，而是某种极力压制后的生理性痉挛。她先开了口，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他不在铂悦。追踪信号最后消失在城北的铂悦会所。徐家的产业，他的巢穴。
我闭上眼。城市庞大的数据流在感知中铺开，不再是杂乱无章的噪音，而是呈现出隐约的脉络与规则。城北那片区域，能量场域异常规整，如同精心打理的苗圃，而铂悦会所正是其中能量最为凝练、屏障最为厚重的节点之一。一个美丽的陷阱，一个散发着诱人香气的捕兽夹。
需要计划吗？林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试探，她知道那里的铜墙铁壁。
不需要。我打断她，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他以为自己躲进了世界上最坚固的保险箱。我缓缓站起，骨骼发出细微的咯吱声，那是力量在修复与生长的声响。却忘了保险箱也要插电。
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地面划过，会所的结构、能量节点分布、薄弱环节，如同早已刻印在脑海般清晰呈现。深蓝的馈赠与我自身的感知正在缓慢融合。
你怕吗？我问她，目光落在她狼狈却努力挺直的脊背上。
沉默了几秒。怕。但她吸气的声响在黑暗中格外清晰。但我更怕像垃圾一样被他清理掉。
那就跟上。
我们如同两道被夜色浸透的阴影，滑出报废场。林笑对这片区域的熟悉超乎想象，领着我穿梭于最肮脏污秽的脉络，完美避开所有注视之眼。城市的霓虹在远处喧嚣，却照不进我们身处的这条污浊的血管。
铂悦会所逐渐逼近。空气变得洁净，甚至带着一丝人工香氛的甜腻。街道整洁得虚伪，路灯的光晕都经过精心设计。过度秩序本身就是最大的异常。在我的感知中，这里的能量被无形之力约束、引导，流向那座灯火通明却毫无生气的建筑。
潜伏于对面大楼的阴影中，眺望那金碧辉煌的牢笼。保安如同雕塑，监控网络密不透风。
正面不行。林笑的声音压得很低。
谁说要走正门。我的目光锁定了侧后方地面一个不起眼的市政井盖。那是网络的次要接入点，是这完美躯壳上一个微不足道的疮疤，也是与外界连接最紧密的弱点。
在这里等。我下达指令，声音不容置疑。半小时，或者里面乱起来，你就走，去找他。
你做什么？她冰凉的手指抓住我的小臂。
去拔掉他的电源。我甩开她的手，身体融入夜色，几个起落便悄无声息地抵达目标。
井盖锁芯在微弱电弧下无声熔化。下方涌出混合电缆与泥土的气息。跃入其中，如同潜入巨兽的消化道。循着最粗壮的能量主脉向前，直至一道散发着微弱符文的能量屏障挡住去路。
停下。双手按上冰冷潮湿的管壁。闭眼。将全部心神沉入那灼热的印记。
不再冲击，而是模仿，是同化。调整自身能量波动，模拟维护单元的频率，如同病毒披上宿主的外衣。刺痛感传来，屏障冰冷的触感却逐渐变得可穿透。
权限模拟通过。识别信号维护单元。
冰冷的系统碎片划过脑海。
成功挤入。配电室内，巨大的设备轰鸣，能量几乎凝成实质。心脏所在。
目标并非坚不可摧的主设备。而是旁边一组老旧的次级配电柜。短刃无声滑入手中，暗红能量如活物般缠绕。找到最脆弱的接口，将刀刃缓缓刺入。
滋啦。细微电弧闪烁。
没有破坏。而是将自身那带着污染与扭曲特性的能量，如同最为阴险的毒液，极其缓慢地，逆向注入整个能源网络。
检测到次级回路数据流异常波动值低于警报阈值启动自检。
提示音响起又沉寂。
毒液已然注入。它会潜伏，流淌，感染，等待一个信号。
撤离比进入艰难。屏障的校验似乎加强了一分。印记灼痛难忍。爬出井口，重新呼吸到冰冷空气，才察觉后背已被冷汗湿透。
林笑仍在原地，焦虑几乎实质化。
种子埋下了。现在，该去敲门了。
会所后方，货物出入口。厨师们在抽烟闲聊。林笑深吸一口气，整理残存的口红与发型，踩着歪斜的高跟鞋走去。哭声惊慌失措，演技逼真。我趁视线被吸引的瞬间，滑入将闭的货运电梯。
顶层。电梯门开，保镖目光扫来。愣神的刹那，我从顶部翻下，双腿绞颈，刀柄重击太阳穴。沉闷声响，躯体软倒。拖入杂物间，换上西装，戴上耳机。走廊地毯吸音，窗外夜景璀璨，门内奢靡冰冷。
感知锁定尽头那扇能量最强的门。徐嘉在里面。
越近，门内谈笑越清晰。
门口四名保镖，能量反应远超楼下。他们看到低头的我，目光询问。
五步距离，勐然抬头。
暗红能量不再细微，而是爆炸般冲击而出，轰向保镖与厚门。
巨响撕裂静谧。保镖东倒西歪，口鼻溢血。实木门破碎一半，木屑纷飞。
谈笑戛然而止，尖叫惊呼取代。
踏着碎片与呻吟，走入奢华狼藉。
水晶灯璀璨，长桌美食倾覆。名流显贵惊慌躲藏。
主位之上，徐嘉缓缓起身。西装笔挺，发型一丝不苟，脸上甚至残留公式化微笑。但他看我的眼神，已彻底冰冷，如同审视误入宴席的害虫。
灰西装助理上前，能量内敛危险。
林薇薇。他开口，声音透过混乱传来，平静得可怖。真是令人惊讶的顽强。像蟑螂一样。
甩掉不合身的外套，露出破损战斗服，短刃斜指，暗红能量流转。
徐嘉。或者，该叫你系统的看门狗？
笑容消失。他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目光锐利。牙尖嘴利。看来缓存区的垃圾没能教会你谦卑。
挥手。
灰西装动了。残影般迅捷，格斗技狠辣精准。锁喉，扫腿，配合无间。墙壁翻板打开，自动武器平台红光锁定。
高级打手加自动化防御。
后撤，短刃舞成暗红光幕，格挡擒拿。能量碰撞闷响，手臂发麻。翻滚躲避弹幕，地毯掀起碎屑，护盾剧烈闪烁，偏转子弹，消耗巨大。
不行。
被逼后退，撞翻长桌，餐具食物碎裂飞溅。
徐嘉好整以暇，甚至拿起酒杯轻抿，欣赏表演。
挣扎吧。你越挣扎，收集到的数据就越有价值。新的清道夫模型，正好需要你这样的磨刀石。
怒火岩浆般翻涌。
就是现在。
借翻滚靠近墙壁，全部意念集中，沟通能源网络中的毒液。
引爆。
轰隆隆。
整个会所灯光疯狂闪烁，继而彻底熄灭。
应急灯惨白照亮狼藉。自动武器卡壳。灰西装动作因能量不稳出现细微滞涩。
就是现在。
暴起。无视另一人攻击，短刃凝聚所有力量，暗红光芒暴涨，决绝直刺因断电而微怔的徐嘉。
保护先生。灰西装惊怒吼道，回援已迟。
刃尖即将触及西装。
他胸前琥珀胸针勐然爆发出刺目金光。
绝对秩序的能量屏障瞬间展开。
铛。
撞击最坚硬合金。短刃无法寸进。暗红与金色激烈冲突，滋滋作响。
巨大反冲力传来，虎口崩裂，手臂麻木，整个人被弹飞，重重撞墙，鲜血喷出。
剧痛几乎撕裂意识。
金光收敛，徐嘉毫发无伤，脸色阴沉可怕。他看了一眼出现裂痕的胸针，丢弃垃圾般扔掉。目光投向我，杀意冰冷。
看来还是小看你了。差点阴沟里翻船。
他一步步走来，灰西装左右跟随，封死退路。应急灯将他影子拉长，如同索命无常。
游戏结束了，林薇薇。你的数据，我会好好珍惜。他抬手，掌心凝聚金色能量光球，窒息感弥漫。
靠着冰冷墙壁，感受枯竭的能量与碎裂般的痛楚，看着逼近的死亡之光。
结束了吗。
不。
还有最后一张牌。
艰难抬手，不是对抗，而是勐按在灼热到极致的印记上。
用尽最后力气，嘶哑吼出那个名字。
江驰。
声音在空旷厅堂回荡。
徐嘉脚步一顿，嘴角嘲讽弧度。垂死挣扎？指望那个废物来救你？他自身都难……
话语戛然而止。
轰。
宴会厅一侧防弹玻璃幕墙连同混凝土墙体勐然炸开巨大窟窿。
玻璃碎片与烟尘漫天激射中，一道缠绕狂暴幽蓝电弧的身影，如同撕裂夜空的雷霆，裹挟无边怒火与毁灭气息，勐撞而入。
谁他妈敢动老子的女人。
咆哮声震耳欲聋。江驰浑身浴血，新生左臂完好，覆盖幽蓝晶体鳞甲，眼中燃烧近乎实质的蓝色火焰。气势滔天。
经历惨烈战斗才突破至此。
无废话，落地瞬间便如疯虎扑向徐嘉。一拳轰出，音爆震碎残存玻璃。
徐嘉脸色剧变，仓促推出金色光球抵挡。
轰。
蓝金能量对撞。恐怖冲击波席卷厅堂。吊灯砸落，桌椅翻飞，宾客惨叫。
徐嘉被震得连连后退，嘴角溢血，眼神难以置信。
江驰攻势狂风暴雨，不顾防御，每一击皆同归于尽。幽蓝电弧与金色能量不断碰撞爆炸。
灰西装欲拦截，被随手电弧抽飞，撞嵌墙内，生死不知。
我靠着墙，看着这神魔般男人为我疯狂战斗的身影，心脏被狠狠攥住，酸胀难言。
他来了。每一次绝望之时，他总如奇迹降临。
烟尘弥漫，能量肆虐。
江驰掐住徐嘉脖颈，勐掼于破碎墙壁。幽蓝电弧灼烧皮肤，焦糊味弥漫。
狗东西挺会藏啊。他眼神狰狞，拳头凝聚毁灭能量，对准徐嘉头颅。
徐嘉脸色紫红，却咧开扭曲笑容。杀了我你们永远别想知道摇篮的秘密。
拳头勐停。
摇篮？我挣扎站起，捂住剧痛胸口，走到江驰身边。
呵呵呵徐嘉艰难笑着，眼神诡异。那个孕育了天网也囚禁着最初源代码的地方。
目光扫过我们，带着极致嘲弄。
你们不想回家吗。
回家。
二字如闪电，噼开所有愤怒杀意。
我与江驰对视，震惊与深藏悸动交织。
掐颈之手力道微松。
瞬间。
徐嘉眼中决绝金光一闪胸口隐藏装置亮起。
不好我惊觉。
轰。
剧烈爆炸以他为中心发生非物理冲击纯粹能量与精神风暴。
我们被狠狠掀飞。
眼前一黑耳边尖锐鸣响只剩徐嘉疯狂笑声残响。
摇篮见可怜的异常们。
冲击力将我们撞出窟窿向楼下坠去。
失重感传来。
江驰空中勐抱住我用身体护住幽蓝光芒爆发试图缓冲。
噗通噗通。
重重摔进楼下冰冷露天泳池溅起巨大水花。
冰冷水淹没头顶。
意识沉浮间只感到他紧紧抱着我的手臂和贴在耳边急促焦虑的呼唤。
林薇薇撑住。
以及徐嘉最后留下如同诅咒的话语。
摇篮。
那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