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出药王谷时,天刚破晓。晨光洒在南荒山道上,映出三人一兔的影子,拉得很长。苏婉儿走在中间,脚步仍有些虚浮,可背脊挺直。她不再需要易天背着,也不再靠在他肩上。她的心火还未全燃,可魂灯已稳,掌心偶尔会浮起一丝赤光,像是回应晨风。易天走她左侧,掌心混沌气流缓缓流转,与她心火遥相呼应。他不再多言,只是偶尔侧头看她一眼,见她脚步稳了,才收回目光。林小胖走最前,扛着黑纹斧,步伐比从前沉稳。他不再四处张望,也不再随时准备出手。他知道,这一战还没完,可他知道,他们已经赢了开头。身后药王谷中,赤莲盛开,魂影执药、执杵、执剑,药田复苏,药炉重燃。那些曾被说成“祸”的人,如今在晨光中静静劳作,像三万年来从未离开。风起,花动,光在流动。
他们一路向北,穿过南荒腹地。
沿途村庄早已荒废,房屋倒塌,田地干裂,唯有墙角偶尔可见一株枯死的药草,根系却还泛着微弱的赤色。苏婉儿每见一处,便停下,蹲下身,掌心一丝心火渗入泥土。那枯草根系微微一震,竟缓缓抽出嫩芽,迎风而长。易天默默跟在她身后,掌心混沌气流轻绕,护住她心脉。他知道,她每催一次心火,都在耗损自己。可他知道,她必须做。这些村庄,曾是心火者的聚居地。三万年前,九殿下令清剿,说“心火之地,必生祸乱”,一夜之间,村落焚毁,人魂皆灭。如今她归来,不是为复仇,是为还他们一个名字——不是“祸”,是“人”。林小胖走在前方,每过一村,便将黑纹斧插在村口石上,斧刃朝外,像是立下一道界碑。他不说什么,只是做。他知道,斧在,家就在。他们不是路过,是归还。
第七日,他们抵达一处山谷。
谷中有一口古井,井边立着一块残碑,上书“守心村”三字,字迹斑驳。苏婉儿站在井边,望着那口井,许久未动。易天知道,这是她出生的地方。她七岁那年,母亲为救村中疫病,炼逆命草,心火暴走,烧穿命符,被九殿执事当场斩杀。她抱着母亲的尸身,在井边坐了三天,直到被逐出南荒。如今她回来,井还在,碑还在,可人已无。她缓缓蹲下,掌心心火渗入井口。刹那间,井底赤光涌动,竟浮现出无数魂影——是守心村的村民,有老有少,皆是当年因疫病而死,魂被封于井底。他们睁开眼,望向苏婉儿,齐声低语,声音如风:“天儿……你回来了。”她点头,眼泪无声滑落:“我回来了。”她抬手,心火化作赤莲,轻轻覆上井口。
赤莲绽放,化作光流,涌入井底。那些魂影微微一震,竟露出笑容。他们不再模糊,面容清晰,像是终于从三万年的长梦中醒来。一名老妇魂影走出,掌心燃着微弱的心火,轻轻触碰苏婉儿的脸:“孩子,你长大了。”苏婉儿握住她的手:“奶奶,我带你们回家。”老妇摇头:“我们回不去了。”“可你还在。”“你活着,守心村就还在。”她转身,望向井底,“我们守在这里,等下一个心火者。”苏婉儿点头,将心火留在井中。她知道,她不是在复活死者,是在唤醒被遗忘的魂。她转身,望向易天和林小胖:“我们走吧。”易天点头:“好。”林小胖拔起斧,咧嘴:“行,那老子就陪你们,把火带到东海去。”
他们继续北行,第十日抵达一片荒原。
荒原尽头,一道高墙横亘天地,墙身漆黑,刻满符文,墙头立着九座黑塔,塔顶黑焰燃烧,照得天地阴沉。那是九殿设下的“断魂墙”,专为阻隔心火出南荒。墙高三丈,厚不可测,唯有九道铁门,每道门前皆立着黑甲守将,手持锁魂刀,眼神如铁。林小胖扛斧上前,咧嘴:“老子倒要看看,这墙能不能挡住老子的斧。”他怒吼,黑纹斧横扫,赤芒如电,直劈第一道铁门!“轰——!”铁门纹丝不动,反震之力将他震退三步。易天上前,掌心混沌气流轰然爆发,直击门心,铁门依旧不破。
苏婉儿站在墙前,掌心心火缓缓燃起。她知道,这墙不是靠力能破的。她抬头望着那九座黑塔,低声说:“你们怕光,所以造墙。”她抬手,心火化作赤莲,轻轻触向铁门。赤莲入墙,符文微微一震,竟开始褪色。林小胖瞪眼:“行啊,原来得用火。”他将黑纹斧插在墙前,盘坐于地,掌心燃起一丝心火,缓缓渗入斧身。易天明白他的意思,也盘坐于地,掌心混沌气流与心火交融,渗入斧中。苏婉儿站在斧前,双手合十,心火如潮,涌入斧身。黑纹斧开始震动,斧刃赤芒暴涨,竟在空中划出一道赤色光痕。
林小胖怒吼,拔起斧,全身力量灌入一击!“轰——!”铁门轰然炸开,符文崩碎,黑焰熄灭。其余八道铁门感应到异动,守将齐齐杀出。易天一步踏出,混沌气流化作屏障,将守将拦下。苏婉儿继续催动心火,一道接一道,将铁门逐一破开。当第九道门炸开时,整面断魂墙开始崩裂,黑塔轰然倒塌,黑焰熄灭。林小胖扛斧立于墙外,咧嘴:“行,老子的斧,到底还是劈开了。”易天看着他,笑了。他知道,这一斧,不只是劈开了墙,是劈开了三万年的封印。
他们走出荒原,天地骤然开阔,远处,一片无边无际的蓝铺展到天尽头——东海到了。
海风扑面,带着咸湿的气息,吹散了连日的阴霾。海浪一层层拍在礁石上,发出低沉的轰鸣,像是大地的呼吸。林小胖站在崖边,望着那片蓝,久久不语。他从小在黑市长大,见过血,见过死,可他从没见过海。他爹临死前说:“海边的日出,能把天都烧红。”他一直不信。现在,他信了。他咧嘴笑了:“真他妈……是蓝的。”易天站在他身旁,看着苏婉儿。
她望着海面,眼中有光。她曾说,要和他一起看东海的日出。如今,他们到了。她轻声说:“我想看日出。”易天点头:“好。”他们坐在崖边,等天亮。林小胖啃着干粮,望着海面,忽然说:“你说,我们能走到头吗?”易天看着他:“走到哪?”“走到他们不再怕火的地方。”易天沉默片刻,说:“能。”“只要还有人敢点火。”苏婉儿靠在他肩上,轻声说:“那我们就一直走。”“走到光起的地方。”林小胖咧嘴:“行,那老子就陪你们,走到天尽头。”三人一兔,坐在崖边,看天边泛起微光。 海风拂面,浪声如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