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逸用手指划了一下通讯晶片，幽影斥候的声音立刻没了。他没让人去追那三个人，也没调动部队。脚印、箱子、风语崖的方向，这些信息在他脑子里过了一遍，就被他放到了一边。
他重新看向地图。
凯瑟琳还坐在对面。刚才核对信息的时候她很认真，写字的笔画得很清楚，每一下都像是在做判断。现在她停下了，等着段逸说话。
“我们能看到他们动。”段逸开口，声音不大，“但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能动。”
凯瑟琳抬头看他。
“我想知道——这个王国，靠什么撑着？”段逸把炭笔放下，两手交叉放在桌上，“兵从哪来？钱从哪来？命令怎么传？如果这些断了，他们还能打我们吗？”
凯瑟琳明白了。他不是要抓人，他是想找到王国的命脉。
她坐直了一些：“你问的是它的底子。”
段逸点头。
“那就先说军队。”凯瑟琳说，“王国常备军有五万多人，听起来很多。但他们不归国王直接管。七大家族自己养兵，边境领主也有自己的队伍。真正听国王命令的，只有王城禁卫军和两支机动军团，加起来不到一万五千人。”
“也就是说，大部分军队是分开的。”
“对。”凯瑟琳说，“一旦出事，国王要花时间调兵。贵族之间互相防着，不会随便让别人的军队进自己的地盘。上次北境闹兽潮，等国王下令集结，前线已经丢了三个哨站。”
段逸在地图上圈出几个驻军点，发现它们离得很远，中间有很多空地。
“所以他们的反应慢。”
“还不止慢。”凯瑟琳补充，“他们最怕内乱。只要一个家族突然多招兵，其他几家就会紧张。维克多这种首席魔导师，厉害的地方不是魔法，而是挑拨。他只要伪造一封信，就能让盟友变成敌人。”
段逸记了下来。
“再说经济。”凯瑟琳继续讲，“王国的收入主要靠三条商路和五个粮仓区。北境三郡每年产全国六成的粮食，要是收成不好，粮价马上翻倍。教会占了很多地，却不交税，靠信徒供奉活着。圣殿一年花的钱，够养两支万人军团。”
段逸皱眉：“他们不怕没钱？”
“怕。”凯瑟琳冷笑，“但他们只会加税。越加税，商人越跑，税收就越少。我走前一年，有两个边境城镇因为税太重闹了暴动，最后靠军队才压下去。”
段逸拿蓝笔在几条主商路上画了叉。
“如果我们断一条商道，或者烧一个粮仓，他们的钱就紧张了。”
“不止紧张。”凯瑟琳说，“还会出连锁问题。商人不敢走北路，改走南线，南线堵，运费涨。运费一涨，物价也涨。百姓买不起面包，就会闹事。那时他们就没空管我们了。”
段逸沉默了一会儿，又问：“政治呢？”
“最弱的一环。”凯瑟琳语气变了，“所谓联盟，就是七个互相盯着的人。他们联合是为了打外敌，但从不信任彼此。谁想多吃多占，其他人马上联手压他。维克多很清楚这点，所以他从不说统一，只说‘一起防守’。”
“我们可以制造误会。”
“当然。”凯瑟琳眼神变锐利，“放出消息说某个贵族勾结敌国，或者私吞军饷。不用我们动手，他们自己就会查。一查就吵，一吵就僵，联盟就废了。”
段逸低头看地图。红的是敌人，黄的是中立，绿的是自己人，蓝的是可能合作的。现在他看到的不是地形，而是整个系统的连接点。
他拿蓝笔在三个地方画了圈。
第一个是黑石谷。这里是南北商道的必经之路，两边是山，只有一条小路穿过。雷克斯以前在这里埋火油罐烧过商队，说明这里很容易封锁。
第二个是灰雾林边上的粮仓带。那里有两个大粮仓，守卫不多，离主力部队也很远。
第三个是连接王都和教会总部的“圣光大道”。这条路每天都有车队来回，一旦断了，教会就会受影响。
“他们的强，其实是弱点。”段逸低声说，“链条越长，越容易断。”
凯瑟琳看着他，没说话。
段逸接着说：“我们不用打赢每一场仗。我们要找最小的点，撬动最大的乱子。”
“比如？”凯瑟琳问。
“比如断商道。”段逸指着黑石谷，“再传消息，说是某个贵族囤粮，导致缺货。百姓恨他，其他贵族也怕他做大。局面就乱了。”
“或者烧粮仓。”凯瑟琳接话，“然后说是邻国干的，逼王国调兵。等他们去了，发现是假消息，信誉就没了。”
“还可以断圣光大道。”段逸看向那条路，“让教会的补给晚几天。神职人员会抱怨，信徒会动摇，光明骑士团也没士气。维克多就得回头稳内部。”
两人没再说话。
这些不是临时应对，是慢慢布局。每一个动作，都不为杀人，只为制造裂痕。
“我们现在有多少人能用？”段逸问。
“工兵三十，大地力士二十，幽影斥候十五，林语者十。”凯瑟琳报数，“新铠甲有五十套，巡逻队已经排好班。军功制度正常运行，士兵有干劲。布伦希尔德还在改符文槽，下一批装甲会更轻。”
段逸点头。他知道自己的家底。
“我们不做大的动作。”他说，“先试试水。”
“怎么试？”
“让幽影斥候靠近黑石谷，留下痕迹，但不攻击。挖几个假坑，像要埋炸药。再派一个工兵，穿普通衣服，混进附近小镇，散播‘最近会有劫匪’的消息。”
“让他们自己吓自己。”
“对。”段逸说，“我们不动手，但他们会觉得危险来了。只要他们开始调兵、加防、互相猜忌，我们就赢了。”
凯瑟琳嘴角微微上扬：“你是用他们的害怕在打仗。”
“活下来的人，都懂。”段逸重复了一句。
他拿起炭笔，在一个小镇上写下“信息源”三个字。
这个镇不在主路，也不产粮，但它有个驿站，所有文书都要经过这里。如果能控制这里的传信，就能影响北部的情报。
“我们不用让他们输。”段逸看着凯瑟琳，“我们只要让他们觉得——下一仗会输。”
凯瑟琳没说话。她看段逸的眼神变了。这个人没有魔法，没有背景，甚至不是人类。但他坐在这里，用一支笔，就把整个王国的根挖了出来。
她终于明白，段逸从一开始就没想硬拼。
他在等系统自己垮掉。
外面天快黑了，指挥室的灯亮了。段逸还坐在桌前，看着风语崖和灰雾林交界的地方。那三个人的身影还在他脑子里。
他没有下令去追。
他知道，有些事，必须慢一点。
太快，就看不到背后的局。
他的炭笔悬在纸上，很久没落下。
凯瑟琳双手放在桌边，静静地看着他。
段逸终于动了。
他把笔尖轻轻点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
那是幽影斥候上周发现的一个废弃哨所。
笔尖压进纸面，留下一个小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