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逸收回意识，幽影斥候的状态已然稳定。毒素已清，呼吸平稳，伤口也在缓缓愈合。他关闭视野共享，转头望向艾莉安娜。
她仍伫立在了望塔边缘，背对着山谷中点点灯火。她紧握法杖顶端，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肩头微微颤抖——并非因为寒冷，而是魔力透支所致。她一言不发，静止如石，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段逸走上前，从腰间的皮袋中取出一瓶绿色凝胶。这是林语者特制的能量剂，能快速恢复体力与魔力。他递过去：“拿着。”
艾莉安娜没有伸手，目光依旧停留在远处被月光勾勒出轮廓的岩区。
“不是给你治伤。”段逸开口，“只是你若倒下，明日的监测就得中断。我不想换人。”
她终于侧过头看他。眼神有些空茫，唇色干裂。刚启唇欲言，身体却晃了一下。段逸伸手扶住她的手臂，没有松开。
“你救了我的人。”他说，“我不欠你什么。但你也别让我多添一份麻烦。”
她抿了抿唇，伸手接过瓶子，拧开喝了一口。药味极苦，但她神色未变。片刻后，她轻声道：“……谢谢。”
段逸点头，转身走向石碑，查看巡逻队的实时状态。大地武士已归队，工兵正在清理陷阱，林语者正标记新的危险区域。一切井然有序。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她倚在栏杆上，闭目调息，呼吸比先前平缓了许多。
“你可以去休息了。”他说，“这里我来守。”
“我还能站。”她睁开眼，目光落在他右肩，“你呢？从刚才起，你的右肩就不对劲。”
段逸顿了顿。他一直以左手支撑着石碑，右肩几乎未曾活动。那道旧伤每逢雨季前后便隐隐作痛，像是有东西卡在筋骨之间，抬手即痛彻心扉。
“没事。”他淡淡道，“老伤了。”
“什么伤？”她问。
“魔兽抓的。”段逸语气平静，“三年前，米娅出事的时候。我没躲开。”
艾莉安娜盯着他：“那你为什么不治好？以你的能力，完全能修复。”
“治伤要消耗资源。”他望着屏幕，“那时刚组建林语者，物资紧缺。我把优先级给了更重要的项目。”
“所以你就拖到现在？”
“这伤不影响指挥。”段逸说，“子体更重要。”
艾莉安娜忽然轻笑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嘲意：“你说我死板，可你不也把自己当工具使？跟你那些子体，又有什么区别？”
段逸沉默。
这句话刺入心底。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能操控生命，能调度全队，却吝于为自己动用一丝资源去疗愈。
良久，他才开口：“我不是神。救不了所有人。只能先顾最重要的。”
“那你呢？”她问，“你是谁最重要的？”
段逸抬眼望她。她的眼神认真，无责备，无怜悯，只有一种他读不懂的情绪。
他没有回答。
风拂上来，夹着泥土与青草的气息。下方灯火依旧，绿色的身影往来穿梭，秩序井然。
“你回去吧。”他说，“明天还要巡视植物园。”
艾莉安娜没动。“你也是。别熬太晚。”
她走了，脚步虚浮，却走得坚定。
段逸回到指挥室，坐在石碑前继续撰写报告。今日数据归档完毕，巡逻路线调整妥当，西岭的能量记录也已核查。林语者已设立隔离带，暂时安全。
他揉了揉右肩，疼痛愈发清晰。他知道该处理了，却没有起身。目光落在桌角那瓶绿色凝胶上，想起艾莉安娜一口饮下的模样。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桌上多了件东西。
一只小巧的水晶瓶，透明剔透，内盛淡金色液体。标签已被撕去，但他认得出来——那是圣光药剂，精灵祭司专用的高级恢复药，不仅能修复深层创伤，连灵魂疲劳也能缓解。
瓶旁压着一片树叶，上面刻着几行字：
“别死了，你的‘底线’还没教我。”
段逸拿起药剂，掌心传来温和的能量波动。纯净，柔和，还带着一丝熟悉的月光气息。
他没有立刻使用。
而是将药剂放在桌角最显眼的位置，正对着他的视线。随后坐下，继续翻阅数据。
外面天色渐暗，领地里的灯一盏接一盏熄灭。幼崽返回休息区，守卫完成换岗，灵田的魔力流转平稳有序。
他坐了很久。
最后，他轻轻按了按右肩，低声说道：“……不会死的。还有太多事要一起做。”
翌日清晨，阳光洒进指挥室。段逸仍在石碑前，手中握笔，正绘制一张新布局图。他的右肩已包扎妥当，缠着干净布条，底下隐约渗出一点药痕。
桌上那瓶圣光药剂，已少了一半。
他并未抬头，只是放下笔，看了一眼角落的空位。那里原本放着另一瓶绿色凝胶，如今已不见踪影。
他起身走到门口，看见一名林语者正从帐篷外离去，手中提着一个空瓶。
“送去叶语。”段逸道，“加进今天的营养液里。”
林语者点头，快步离开。
段逸站在门口，遥望远处的灵田。艾莉安娜尚未出现，但她树屋的窗户敞开着，帘子被风吹起一角。
他转身回去，重新落座，拾起笔。
地图上，三个新区已然标出：北岩区、西岭隔离带、东谷育苗场。
笔尖微顿。
他在北岩区旁写下一行小字：月影草种植点。
然后继续画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