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淡蓝色火焰对吐蕃军造成了太大的冲击，无论是普通士卒还是僧兵都着急忙慌地往后撤退，吐蕃主将已经完全掌控不了局势。
山上的魏军已经往下冲了过来，游哨禀报前方出现两路伏兵。吐蕃主将稍作思考，便下令全线往前冲，不能被魏军反包围。
忽然前方传来巨大的鼓噪声，一名游哨慌张地过来：“将军，魏军的伏兵拿出很多……很多匣子，我军已经溃散。”
吐蕃主将脸上首次出现明显的慌乱，但依然命令突围：“魏军和我们混在一起，他们不敢使用那地狱之火。”
大多数吐蕃士卒还是止步不前，那火焰太可怕了，几个眨眼间便能将人烧穿。也有不少悍勇的士卒依然往前冲，他们知道一旦被围在此地，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不如拼命一搏。
当两军相距只有三十余丈时，魏军终于抛出了那些匣子。所有吐蕃士卒都是一滞，主将的瞳孔更是猛然收缩，他未料到魏军居然完全不顾自己人的安危。要知道这里地势平坦，和山上形势不同，那火焰会借助风势四处飘散，肯定有一部分会落到他们自己的头上。
再悍勇的士卒此时也掉头就跑，所有人都想离得那些匣子远远的。
“杀。”未等匣子落地，魏军却大吼着往前冲来。“啪啪啪”，匣子落地后碎裂，却并无火焰腾起。
此时后方的秦戈也已赶到，在两边的夹击下，本已毫无斗志的吐蕃军更是混乱不堪，所有人都自顾着逃命。
魏军十人一组，像一颗颗钉子一样，嵌入到吐蕃军阵中。现场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遇到普通士卒，魏军一刀而过；强一点的，也只是多砍几刀；更强的僧兵，则是几人配合攻守，多花一点时间。“黄衫阵”的威力展现得淋漓尽致。
战场太混乱，僧兵们想组成“番僧阵”，可多数被自己人冲散。吐蕃主将在数千僧兵的拼命掩护下，终于撕开了一道口子，往阆中的方向狼狈逃窜。
余下的吐蕃军继续坚持了一个多时辰，大多数被杀，少部分投降。
“可惜。”秦戈望着吐蕃主将逃跑的方向，有些遗憾地道。
“已经很好了。”松风道长道。
“是我的责任，我没拦住他们。”浑身浴血的顾非道。
“不能怪你们，是我考虑得不够周翔。”秦戈道。他原本是打算真的给顾非和张满仓几匣子“阴冥幽火”，只是担心会误伤了自己人，才最终以假货恐吓吐蕃军。他们的人数也少了些，如果再多一万，秦戈有把握擒拿住敌方主将。
“这些俘虏怎么办？”如相匆匆过来。刚才他一直率人监督俘虏清理战场，挖坑埋尸。
“郭将军怎么说？”秦戈望向郭有乾，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我们是去攻打绵州，带着他们自然不妥。押送回成都更无必要，释放他们嘛，呵呵，傻子都不会这样做。”郭有乾道。
“你的意思是？”如相和松风满脸震惊。
“杀。”郭有乾目露狠厉之色道。他率虎威军刚进入巴蜀，就被吐蕃军围攻，失去了过半的兄弟。虽然当地驻军不肯前来救援是主要原因之一，但众人中最恨吐蕃的无疑是郭有乾。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杀俘有违国法，更有违天理，不可，不可。”如相低头合十道。
“大师有何高见？”郭有乾道。
“不如让他们做些伙夫、杂役的活，或者……或者……”如相踌躇道。
“看守人员要多少人？还有粮草呢？我们是在打仗，不是开佛堂。”郭有乾道。
“好了。”秦戈制止了两人的争执，道：“少数服从多数，现在我们这里六个人，赞成押回成都的举手。”无人举手。
“赞成留下的举手。”如相和松风抬起了手。
“赞成断其双手放走的举手。”秦戈说完看向张满仓，自己举起了手。张满仓眼神躲闪，没有动弹。
“赞成全部杀掉的举手。”郭有乾、顾非、张满仓三人赞同。
“郭将军，计议已定，你带人去做。”秦戈顿了顿，道：“手脚利落点，给他们一个痛快。”
郭有乾点了点头，与顾非、张满仓去执行杀俘的任务。如相面露痛苦之色，低头诵经。松风也是一脸不忍。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带着他们无异于带着一头恶狼，随时会被反咬一口。”秦戈对两位前辈道：“我曾在延州一时善心，放走过一个突厥少年，后来又在战场上见到他，杀了我好几个袍泽，唉。”
“可他们毕竟是俘虏，是人，不是恶狼。”如相道。
“呵呵，当今天下，人和牲畜又有什么区别？要么和牲畜一样残忍暴虐，要么和牲畜一样被奴役欺压。要想真正做一个普通人，太难了。”秦戈道。
“你是不是早就决定了将他们全部杀掉，只是借郭有乾他们的口说出来而已？”松风道长目光炯炯地看着秦戈道。
秦戈摇了摇头道：“不是，我只是想废掉他们，让他们无力再战，放他们走。我暗示过张满仓，可他无动于衷。我身边许多亲近的人都……都结局不太好，或许与我造了太多杀孽有关。张满仓即将迎来他第一个孩子，我想让他积点善德。”
松风道长脸上神情一松，如相口宣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此役虎威军以七千人的伤亡，其中阵亡三千多人，换取消灭近四万吐蕃军，其中还有一万四千余名僧兵。
此处由于杀伐太重，当地百姓认为不吉，少有人愿意住在附近。哪怕过了几百上千年，已经无人记得这场战争，依然有堪舆师认为此处阴风习习，鬼魅丛生，不宜民生。
经此一战，秦戈的声望在虎威军中如日中天，再也无人敢丝毫违抗他的命令。虽然不少人对杀俘一事颇有微词，可他们都认为罪魁祸首是郭有乾几人。
捷报很快传回成都，罗冲大喜，当即以八百里加急奏报朝廷。
当晚，罗冲单独宴请了留在成都府的徐守业和小草。两人并不如罗冲那般兴奋，反而都有一些隐忧。
“哈哈哈，你和秦戈二人是‘公不离……’”罗冲大笑道。
“打住，国公爷。”徐守业明显不喜罗冲总是用这句话来调侃他：“您有什么事就直说。”
“徐世侄果然是当代卧龙，知道我有事相求。”罗冲笑道：“世侄，我想和你借点银两。”
“您要多少？几百几千两还是有的。”徐守业面现警惕道。
“呵呵，以世侄的身家，几百几千两我怎么好意思开口？其实也不多，一百万两足矣。”罗冲眯着眼睛道。
“一百万两？你当我是户部尚书啊。我到哪里给你找一百万两银子？”徐守业面露不敢置信的表情，“砰”，手中的酒杯也跌落到桌面。
“世侄谦虚了，我可是听说你开的那个钱庄每日的现银如流水般进出，库房里白银堆积如山。现在钱庄全国开花，成都府都有你好几家分号。你是东家，支出个百八十万应该不成问题吧。”罗冲眼睛眯得更细，暗中却腹诽：演，你继续演。
徐守业呆愣了好一会，仿佛才回过神来道：“世伯果然手眼通天，连这些些微小事都了如指掌。不知世伯用这些银子来干什么？”
“唉，朝廷的银两一直迟迟没有拨付，已经拖欠了下面将士两个月的饷银。”罗冲道：“再者，虎威军立下如此大功，不赏点什么说不过去啊。”
“世伯，丑话说在前头，您这可是借贷，所有的字据、契约都需要您亲自签字。不过看在世伯份上，就算一分利息了。”徐守业道。
“还要利息？而且那么高？”罗冲瞪着徐守业道。
“现在借贷至少都是一分二厘，您也可以去找那些世家、大财主家借，看看他们会不会低于二分息。”徐守业道。
“好，一分就一分，不过我今天就要。”罗冲仿佛下定了很大的决心，道。
“去叫他们进来。”徐守业对守在外面的家仆道。不一会，钱庄的掌柜和账房带着各种票据和契约书走了进来。
罗冲和徐守业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各种手续很快便完成，一个时辰后，几十辆马车载着白花花的银子来到大将军府，搬入到银库之中。
“世伯，这次大捷事先我也出了不少主意，也有我的一份功劳，我能拿到多少赏银？”待一切尘埃落定，徐守业笑嘻嘻地道。
“呵呵，那些利息还不够么？”罗冲冷冷地看了徐守业一眼，心中却道：终于找到机会奚落你一番了。
“哈哈，那可是钱庄的，可不是我的。”徐守业笑道。给了这个老家伙一个台阶，让他心里舒服些，将来讨起债来也好说话点。
巴蜀大捷很快便传到京城。这是与吐蕃开战以来，魏军的唯一一次大胜。兴帝龙颜大悦，唯一有些不爽的是领军主将又是那个消失了许久的秦戈。
罗冲的奏折中，还提到了饷银迟迟未发之事，甚至隐隐提到如果再这样下去，军心可能会有所不稳。
次日的朝会上，兴帝提起此事。户部尚书不断地吐苦水，江南洪水赈灾、除潇湘一地外其余地方税银下滑、官员薪俸……，总之，窟窿太多，银两太少。
“如今一切都以巴蜀为重，让你当户部尚书，就是要替朕解决问题。”兴帝打断他的埋怨道：“无论如何，五天之内，筹集两百万两银子调往成都府，不得有误。”
“臣遵旨。”户部尚书无奈道。他心想，就让下面的侍郎、郎中那些人去头疼吧，反正也是一句话，完不成撤职。
兴帝回到后宫，正想找最近宠爱的妃子饮酒作乐，刘公公带着安插在慈宁宫的一个太监满脸慌张地碎步过来。
“什么事如此慌乱？不成体统。”兴帝还沉浸在巴蜀大捷的亢奋中，见二人如此失礼，于是不满道。
“陛下，太皇太后要出宫，奴才们有些挡不住了。”刘公公赶紧禀报道。
“什么？”兴帝“嚯”地起身。太皇太后自从被他软禁后，一直吃斋念佛，并无异常，今天这是要干什么？
兴帝急匆匆地来到慈宁宫外，只见御林军与太皇太后身边之人已经形成了对峙。
“娘娘，您这是要去干嘛？不如让朕替您去办吧。”兴帝语气柔和，但眼神犀利。
殿门内的太皇太后冷冷瞟了兴帝一眼，道：“你终于来了。叫他们让开，本宫要去庆亲王府赏景。”
“娘娘，外面风吹日晒，人马喧嚣的，朕还是劝您待在宫里的好，免得惊扰了您的身子。”兴帝道。
“哼。”太皇太后冷哼一声道：“本宫来到这座宫殿时，你父亲都没有出生，还需要你替我来安排？自以为掌控一切，不过只是个井底之蛙。如不是那人不愿意，哪有你的今天。”
太皇太后的话犹如晴天霹雳，将所有人震惊得心神俱颤。这些话是他们侍卫、太监宫女能听的吗？
兴帝也是感觉一股冷气从头到脚，那人是谁？庆亲王还是陈瑞？或是还有其他人？
“娘娘，既然您不肯听朕的劝告，那就别怪孩儿不孝了。”兴帝正要令御林军拿下太皇太后身边的宫女太监，忽然“咻”的破空声响起，一支羽箭紧贴着刘公公的鼻尖而过，又将一名侍卫的枪尖射断，“哚”地嵌入廊柱之中。
刘公公吓得脸色惨白，“啊”地跌坐在地。
“还是那句话，你叫他们让开。”太皇太后的声音里已经毫无感情色彩。
“您竟敢……竟敢在朕面前……威胁朕。”兴帝双手微微颤抖，但依然强撑着道。他最忌惮的是王公公，如果太皇太后真出了什么事，他相信王公公会毫不犹豫砍下他的头颅。
“别说你了，就是你父亲和爷爷我都敢呵斥。让不让开？”太皇太后忽然大声呵斥道。
兴帝神色一僵，犹豫再三，终于语气转缓道：“娘娘，要不要朕陪您去王府？”
“你不配。”太皇太后目不斜视，径直往外走去。御林军和其他宫中之人哪敢稍动，他们从未见过如此霸气无匹的太皇太后。
兴帝面色铁青，浑身发抖，一半是气的，一半却是被吓到了。原来以为自己已经掌控全局，不料在太皇太后眼中，啥也不是。
兴帝唤过刘公公，向他使了个眼神，刘公公心领神会地哈了哈腰。
现场这些人一个也不能留，今天之事绝对不许传出去。至于刘公公嘛，毕竟从小就跟在他身边，还是信得过的。兴帝心道。
“太皇太后那边，等朕打赢了吐蕃、蒙古国战，自有办法出了今天这口气。”兴帝的眼神慢慢褪去怯懦，重新坚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