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横店那个喧闹、充满生机与混乱的出租屋不同,世界的另一端,是绝对的寂静与秩序。
京都,mUSE集团顶层练舞室。
音乐的重鼓点像一把巨锤,一下,一下,砸在辞渊的神经上。
他整个人仿佛一根被拧到极限的毛巾,汗水不是滴下来,是直接往下淌。
从额发淌下,流过眉骨,刺得眼睛阵阵发酸。
顺着下颌的线条汇聚,最终砸落在光洁的木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他整个人是一根被拧到了极限的毛巾,每一寸肌肉纤维都在尖叫着抗议。
镜子里的人影早已模糊成一团虚影。
八小时了。
脚踝最先发出警报,每一次旋转落地,都伴随着骨骼深处传来的钝痛。
膝盖紧跟着罢工,弯曲伸直的动作变得无比滞涩,关节腔里仿佛灌满了滚烫的沙砾。
腰椎最干脆,直接提交了离职申请。
再跳下去,他会当场表演一个原地飞升。
灵魂出窍的那种。
“停。”
一道清冷的男声毫无预兆地切断了那震耳欲聋的音乐。
辞渊的身体因为惯性,多转了半圈,视野天旋地转。
他最终没能稳住身形,单手撑地,狼狈地半跪下去。
肺部是一个烧穿了的破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血腥气。
他大口喘着气,汗水从指缝间渗出,在地板上迅速晕开一个更大的圈。
门口站着一个男人。
西装剪裁得体,包裹着修长挺拔的身躯。头发用发蜡梳得一丝不苟,没有一根发丝是自由的。手腕上那块百达翡丽的表盘,精准地反射着练习室顶灯冰冷的光。
陈立帆。
mUSE集团亚太区运营总监。
接他来这里的人,也是……决定他未来的老板。
辞渊咬着牙,撑着发软的膝盖,摇晃着站直身体。
他感觉自己的肺像个破风箱。
陈立帆踱步进来。
昂贵的定制皮鞋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哒、哒的轻响,每一下都像是踩在辞渊的心跳鼓点上。
他在辞渊面前站定。
那道审视的、不带任何温度的视线,从他湿透的头发开始,一寸寸往下扫,最后落在他还在微微颤抖的小腿上。
“刚刚第十六个八拍的ending pose,你的眼神是死的。”
陈立帆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平铺直叙,像在宣读一份产品质检报告。
“你是在对镜头放电,不是在跟地板交流感情。”
“偶像是什么?是贩卖梦想的商品。你现在这张脸,每一个毛孔都写满了‘累了,毁灭吧’,哪个粉丝会为这种负能量买单?”
辞渊的内心警报疯狂拉响。
我不是在跟地板交流,我是在问它硬不硬,我待会儿直接躺上去会不会硌得慌。
还放电?
我现在的电量只够开个机,然后立刻显示“电量过低,即将关机”。
这些翻江倒海的腹诽,最终只是化作了喉结的一次滚动。
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垂下头,视线落在自己被汗水浸透的袜子上。
“总监,我再来一次。”
他的声音因为缺氧而沙哑。
“不用了。没必要。”
陈立帆抬手,一个不容置喙的动作,制止了他准备走向音响的身体。
辞渊心里咯噔一下。
那声音不大,却在他的耳膜里炸开,震得他四肢百骸都泛起一阵寒意。
完了。
这是绩效考核不达标,要被优化了?
他被打包送走,然后清月的那笔投资款……就这么打水漂了?
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他的心脏,并且在缓慢地、一寸寸地收紧。
窒息感从胸腔蔓延开来。
“……什么意思?”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你现在需要做的是保持好最佳状态,小心得不偿失。”
“《星光创造营》节目组临时调整,下周就要全员入组,开始第一轮录制。”
陈立帆丢下这颗炸弹,表情平静得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而不是在宣布一个足以让全公司练习生集体崩溃的消息。
下周?!
辞渊的脑子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他甚至怀疑自己因为过度脱水,出现了幻听。
“不是……不是还有一个月吗?”
“合作方出了点问题,档期提前了。”
陈立帆的陈述里,听不出任何意外或者惋惜的情绪。
这只是一个既定事实的通知。
辞渊的大脑彻底宕机。
无数混乱的念头像是失控的弹珠,在他的颅内疯狂冲撞。
一周?
开什么国际玩笑?
他现在的水平,别说去当偶像,去给同行当炮灰都嫌不够格。
他仿佛已经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未来——在第一轮录制里,因为跟不上舞蹈动作、或者表情管理失败,被导师和观众无情嘲讽。
然后一轮游。
最后被灰溜溜地打包送回老家,成为所有亲戚朋友口中的笑柄。
不。
他没得选择。
他不能就这么回去。
他想拼一把。
那股被抽走的力气,忽然从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重新涌了上来。
辞渊猛地抬起头,握紧了身侧早已麻木的双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他直视着陈立帆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眼神里燃烧着某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我知道了,陈总,我会努力的。”
努力不让她对自己的投资白废。
秦清月觉得,人生在世,奋斗逼是世界上最该死绝的物种。
阳光,沙滩,无边泳池,还有十几个女佣随时待命。
这才是宇宙的尽头,人生的真谛。
她现在的生活,完美诠释了四个字:混、吃、等、死。
一个负责给她撑伞的女佣小心翼翼地挪动了一下位置,确保没有一丝阳光能穿透价值六位数的遮阳伞,晒到她娇贵的皮肤。
另一个女佣跪在她身侧,正用恰到好处的力道给她的小腿涂抹着防晒霜,那瓶子上印着一个她不认识但看起来就很贵的logo。
还有两个,一个负责剥葡萄皮去籽,另一个负责用银签子插好了递到她嘴边。
“嗯,这个葡萄不错,智利来的?”秦清月懒洋洋地嚼着,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回小姐,这是从阿尔卑斯山脉空运来的‘日光诗人’,每一颗都经过了糖度测试和人工筛选。”管家李姐站在不远处,恭敬地回答。
淦!吃个葡萄都这么有仪式感。
万恶的有钱人!
哦,现在她也是了。那没事了。
秦清-爽了-月.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