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在不安地跳跃,将我的影子扭曲地投射在背后的岩石上,张牙舞爪。手里的金属盒子冰冷而沉重,那一下清晰的震动和脑海中断续的呓语,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我最后的理智。
烧,还是不烧?
留下这邪物,无疑是怀抱荆棘,不知何时就会被刺得遍体鳞伤。可若扔进火里……谁能保证这不是打开另一个更恐怖潘多拉魔盒的钥匙?那个佝偻的影子畏惧的,究竟是火光,还是我手中这来自它“前任主人”的遗物?
最终,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我缓缓放下手臂,将金属盒子紧紧攥在手里,另一只手捡起了那块写着“勿视”的木牌。粗糙的桃木质感带来一丝诡异的“踏实感”。我把它们贴身放好,仿佛握住了两根救命稻草,尽管这稻草本身可能通向地狱。
我不断地向火堆添加树枝,让火焰燃烧得更旺,更高。火光是我此刻唯一能倚仗的壁垒。我背靠岩石,砍刀横于膝上,眼睛死死盯着营地外围那片被黑暗吞噬的森林,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那一夜,时间流逝得异常缓慢。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它没有再现身,也没有再发出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
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从未离开。
就像有一根无形的、冰冷的针,一直抵在我的后颈,让我头皮发麻,无法放松分毫。我能感觉到,在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深处,有一双浑浊的、没有瞳孔的眼睛,始终在注视着我,等待着火焰熄灭,或者……我精神崩溃的瞬间。
直到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林间弥漫起灰蒙蒙的晨雾,那种如芒在背的窥视感才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
我几乎虚脱,精神和体力都濒临极限。但我知道,不能坐以待毙。
白天,相对安全的时间。我必须做点什么。
强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我检查了营地周围的陷阱。一无所获。套索空置,飞箭装置也完好无损,仿佛这片区域的活物都刻意避开了这里。饥饿感像一只老鼠,在不断啃噬我的胃壁。
我回到火堆边,拿出那个金属盒子,再次仔细端详。古老的纹路,严丝合缝的盒盖。那阵呓语和震动没有再出现,它安静得像一块普通的金属。
“勿视……”我摩挲着口袋里的木牌。不要看?不看,怎么知道里面是什么?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又如何利用它,或者防范它?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心中滋生。或许,盒子里有对付那个“东西”的方法?或者,有离开这片诅咒之地的线索?
犹豫再三,对真相的渴望,以及对未知威胁的恐惧,最终驱使着我,将砍刀的刀尖,小心翼翼地插入了盒盖那极其细微的缝隙中。
我用力一撬!
“咔哒”一声轻响,盒盖弹开了一道缝隙。
没有预想中的邪光四射,也没有恶臭扑鼻。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本薄薄的、材质奇特、似皮非皮、似布非布的册子,以及一小截干枯发黑、像是某种鸟类趾爪的东西。
我屏住呼吸,拿起那本册子。封面上没有任何文字,只有用暗褐色颜料画出的、与木牌上类似的扭曲符号。翻开内页,纸张坚韧,上面用同样暗褐色的、干涸的笔迹,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字迹潦草而扭曲,仿佛书写者在极度的恐惧和疯狂中奋笔疾书。
“……他们骗了我们……这不是求生,是祭品……”
“……‘山魈’……它们喜欢……眼睛……”
“……不能看它的眼睛……看了,就‘同余’了……”
“……木牌……血……能暂时避开……”
“……找到‘源骨’……毁掉……才能结束……”
“……都在洞里……尸骨……都在……”
断断续续的语句,夹杂着大量无意义的涂鸦和尖叫般的划痕,充斥着令人不安的信息。我心脏狂跳,快速翻阅着。
“祭品”、“山魈”、“同余”、“源骨”、“洞”……
这些词语像一把把钥匙,试图打开一扇通往恐怖真相的大门。写这本册子的人,显然也是之前的参赛者,他发现了节目的内幕,发现了这片森林里存在的非人之物——“山魈”?他试图寻找生机,并且似乎找到了一些对抗方法和关键——“木牌”、“源骨”。
但最终,他还是死了。背包遗落溪边。
而“同余”……是什么意思?看了它的眼睛,就会“同余”?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营地边缘的雾气中,似乎又出现了那个佝偻的影子!它比昨晚更近了,就站在一棵树下,半个身子隐藏在雾霭里。
我猛地抬头,心脏骤停。
它似乎……正抬着头,用那双没有瞳孔的浑浊眼白,“看”着我手中的册子。
它在意这个!
几乎是一种本能,我迅速将册子塞回盒子,连同那截干枯的趾爪一起,紧紧抓在手里。然后,我举起了那块桃木牌,对准它的方向。
它似乎顿了一下,然后,开始动了。
它没有像昨晚那样后退,而是极其缓慢地、一步一顿地,朝着我的营地走了过来!
它的动作僵硬而怪异,像是关节生了锈的木偶,每一步都发出轻微的“咯吱”声。雾气缠绕在它身边,让它的身形更加模糊不定。
它不怕火了?还是说,白天的它,或者靠近了的它,不再那么畏惧火光?
恐惧像冰水浇头。我挥舞着木牌,大声嘶吼:“滚开!滚!”
它置若罔闻,依旧缓慢而坚定地逼近。十米……八米……五米……
我已经能清晰地看到它身上破烂不堪、沾满泥污的衣物碎片(那似乎是节目组早期发放的冲锋衣款式),看到它浮肿惨白的皮肤上布满的诡异青黑色斑块,闻到那股浓郁得令人作呕的、混合了水腥和腐臭的气息。
最可怕的是它的脸。那双浑浊的眼白,死死地“盯”着我,嘴角咧开的怪异弧度仿佛固定在了脸上。
三米!
它几乎已经到了火堆的边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脑海中闪过册子上的话:“……不能看它的眼睛……看了,就‘同余’了……”
我猛地低下头,死死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再与它对视哪怕一秒。
同时,我将手中的桃木牌奋力向前伸出,几乎要戳到它的身上。
它停了下来。
就在离我不到三米的地方。那股浓烈的腥臭几乎将我淹没。
我能感觉到它“目光”的冰冷,如同实质般扫过我的头顶、脖颈。
时间再次凝固。
我不知道低头了多久,脖子因为僵硬而酸痛无比,冷汗浸透了我的后背。火堆噼啪作响,除此之外,一片死寂。
它没有动,也没有离开。
就在我几乎要坚持不住的时候,一阵轻微的、如同风刮过空洞的呜咽声,从我面前传来。
那声音嘶哑、破碎,不成语调,却仿佛带着一种深深的……困惑?或者说,是某种确认?
然后,我听到了极其缓慢的、拖沓的脚步声。
它……转身了。
脚步声逐渐远去,消失在晨雾深处。
直到确认它真的走了,我才敢缓缓抬起头,浑身虚脱般地颤抖,几乎站立不稳。刚才那短短的几分钟,仿佛耗尽了我一生的力气。
它为什么走了?是因为木牌?还是因为……我没有看它的眼睛?
“同余”……我好像有点明白这个词的意思了。那不是简单的死亡,而是……变成和它一样的东西?变成这山林里,浑浑噩噩、窥视着下一个活人的“余孽”?
一阵急促的、非自然的嗡鸣声突然从空中传来。
我抬头,看到一架节目组的无人机,正低空悬停在营地斜上方,红色的摄像头指示灯冷漠地对着我。
呵,他们来了。总是在“意外”发生之后,或者看似平息的时候。
无人机的扬声器里,传来那个毫无感情的、熟悉的电子合成音:
“参赛者陈默,编号37。监测到您的生理指标出现剧烈波动,请问是否需要医疗援助或退出比赛?重复,请问是否需要援助或退出?”
我看着无人机,看着那冰冷的镜头,心中一片冰寒。援助?他们真的会援助吗?还是说,他们只是来确认祭品是否还“合格”?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和恐惧,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回答:“不需要。我很好。”
无人机又悬停了几秒,仿佛在进一步确认,然后才嗡鸣着提升高度,飞走了。
森林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我和尚未熄灭的火堆,以及怀里那本可能藏着生路,也可能引向毁灭的册子。
五十万奖金?现在听起来像个拙劣的笑话。
我要活下去。
我必须活下去。
我重新打开金属盒子,拿出那本册子,疯狂地阅读、记忆着上面每一个扭曲的字迹,每一句疯狂的呓语。我要找到那个“洞”,找到所谓的“源骨”。
这不是荒野求生了。
这是一场在恐怖片场里,为了不被“同余”而进行的绝望逃亡。
我的假期,还远远未到结束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