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9月6日, 农历七月十五, 宜:沐浴、破屋、坏垣、余事勿取, 忌:斋醮、开市。
天色暗得比往常要早,灰蒙蒙的云层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我站在阳台上,望着远处逐渐亮起的零星灯火,心中莫名升起一阵不安。
“陈默,快进来,外面起风了。”潇潇在屋里喊道,声音被风吹得有些破碎。
我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刻动身。风里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像是焚烧纸钱后残留的焦糊味,又混合着某种腐朽的气息。中元节的夜晚,总是这样不同寻常。
“你还在看什么?”潇潇走到我身边,轻轻挽住我的手臂。她的手有些凉。
“没什么,只是觉得今晚特别安静。”我拍了拍她的手背,勉强笑了笑。
“当然安静了,今天是鬼节啊,大家都早早回家了吧。”潇潇说着,声音压低了些,“妈妈说今晚最好不要出门,百鬼夜行呢。”
我点点头,拉着她回到屋内。电视里正播放着无聊的综艺节目,喧闹的笑声与屋外死寂的街道形成诡异对比。
“叶尘刚才来电话,说他马上到。”潇潇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
“今晚他来做什么?”我皱眉。叶尘是我的好友,但中元节晚上来访,实在不是他的风格。
“他说林月有些不对劲,想来找我们商量。”潇潇的眼神闪烁着一丝不安,“电话里他没细说,但听起来很着急。”
林月是叶尘的女友,一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很难想象她会有什么“不对劲”。但叶尘从不开这种玩笑,我的心沉了沉。
敲门声适时响起,急促而有力。我走过去开门,叶尘站在门外,脸色苍白,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出什么事了?”我侧身让他进来。
叶尘喘着气,像是跑了一段路。“林月她...她从下午开始就变得很奇怪。”他接过潇潇递来的水杯,手微微发抖。
“慢慢说。”我示意他坐下。
叶尘喝了一口水,稳定了一下情绪。“今天下午我们去买了祭品,准备晚上烧给祖先。回来的路上,经过那个老巷口时,林月突然停下脚步,盯着空无一人的巷子深处,说看见了一个穿红衣服的小女孩向她招手。”
“红衣小女孩?”潇潇倒吸一口凉气,“那个传说...”
我瞪了潇潇一眼,阻止她说下去,转向叶尘:“可能是看错了吧,今天中元节,心理作用。”
“起初我也这么想。”叶尘的眼神变得恐惧,“但回家后,林月开始自言自语,声音变得完全不像她。她说...她说有个叫‘小芸’的女孩要来找她玩。”
屋内的温度似乎突然下降了几度。潇潇不自觉地向我靠拢。
“现在林月人在哪里?”我问。
“在我家。我出门时把她锁在屋里了。”叶尘痛苦地抱住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的眼神完全变了,就像...就像另一个人。”
窗外风声渐厉,呼啸着穿过楼宇之间,发出类似呜咽的声响。电视画面突然闪烁起来,变成一片雪花,嘈杂的噪音填满了寂静的房间。
“我去关掉。”潇潇起身走向电视,但被叶尘突然抓住手腕。
“别去!”叶尘的声音尖锐得不自然,“有东西...有东西在通过电视看我们。”
我和潇潇同时看向电视。在雪花点的闪烁中,似乎真的有一双眼睛的轮廓若隐若现。一阵寒意顺着我的脊背爬升。
“你太紧张了,叶尘。”我强作镇定,走到电视前拔掉了电源。屏幕暗下去的那一刻,风声似乎也小了些。
“我们需要去看看林月。”我说,“但不能空手去。”
“什么意思?”叶尘问。
我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着奶奶生前给我的几样东西:一面古铜镜,一包香灰,还有一截桃木枝。奶奶说过,这些东西在“特殊时刻”能派上用场。我从未想过真的会用到它们。
“这是什么?”潇好奇地问。
“奶奶留下的,说是能辟邪。”我简短地回答,将铜镜放入口袋,香灰分装成三小包,递给每人一包,“放在上衣口袋里。”
“桃木枝呢?”叶尘问。
“这个我拿着。”我折断一小节递给他,“放在口袋里,剩下的我拿着。”
准备妥当后,我们三人走出公寓。楼道里的灯昏暗不定,明明没有人,却能听到细微的脚步声在上层回荡。
“这电梯...”潇潇犹豫地看着闪烁的指示灯。
“走楼梯。”我果断决定。在这种夜晚,被困在电梯里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楼梯间比平时阴暗许多,声控灯反应迟钝,往往要跺好几次脚才勉强亮起,而且光线微弱,只能照亮眼前几步距离。我们沉默地下楼,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在空荡的楼梯间回响。
走到三楼时,叶尘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我问。
“你们听见了吗?”他压低声音,“有人在哭。”
我们屏息倾听。确实,从楼下传来细微的啜泣声,像是个孩子。
“可能是邻居家的小孩。”我说,但自己也不相信这个解释。在这种夜晚,哪家会让孩子在外面?
继续向下走,啜泣声越来越清晰。到达二楼转角时,我们看到了声音的来源——一个小女孩背对着我们,蹲在墙角,肩膀随着哭泣微微颤动。
她穿着红色的连衣裙,扎着两个小辫子。
叶尘倒吸一口冷气,死死抓住我的手臂:“就是她...林月看到的那个红衣女孩。”
潇潇躲在我身后,颤抖着说:“我们...我们回去吧。”
女孩的哭泣声停止了。她缓缓转过头,但角度异常诡异,几乎转了180度,面孔完全暴露在我们面前——那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平滑得像一颗煮熟的鸡蛋。
“啊!”潇潇尖叫起来。
无面女孩站起身,向我们走来。她的动作僵硬不自然,像提线木偶。
“别看她!”我大喊,同时掏出铜镜对准那个身影。铜镜中映出的不是无面女孩,而是一团蠕动的黑影,有许多细小的人脸在黑雾中浮现又消失。
女孩停下脚步,发出刺耳的尖啸,然后突然化作一团红影,消失在地下室的黑暗中。
我们三人僵在原地,心脏狂跳不止。
“那...那是什么东西?”叶尘终于喘过气来问道。
“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人类。”我将铜镜收回口袋,手还在微微发抖,“我们得快点去你家,林月可能有危险。”
冲出楼梯间,来到公寓大楼门口,我们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街上雾气弥漫,不是普通的夜雾,而是浓稠得如同实质的灰白色雾墙,能见度不足五米。雾中隐约有影子移动,模糊的人形轮廓穿梭其间,有时还会传来遥远的哭声、笑声或呼唤声。
“百鬼夜行...”潇潇喃喃自语,紧紧抓住我的胳膊。
叶尘的家就在对面小区,正常情况下五分钟就能走到。但今夜,这段距离看起来无比遥远。
“跟紧我。”我握紧桃木枝,率先踏入雾中。
雾气冰冷潮湿,粘在皮肤上令人不适。走在其中,感觉像是穿过某种无形屏障,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街灯在雾中变成昏黄的光晕,非但不能照明,反而增添了几分诡异氛围。
雾中的影子不时靠近,但又在我们举起桃木枝或铜镜时退却。有一次,一个苍白的面孔突然从雾中探出,离我的脸只有几厘米,没有瞳孔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我下意识地用桃木枝向前一刺,它发出一声嘶哑的惨叫,消散在雾中。
“这些东西...越来越大胆了。”叶尘声音颤抖地说。
潇潇突然停下脚步:“你们听,是不是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我们静下来倾听。确实,雾中远远传来一个女性的声音,轻柔地呼唤着:“潇潇...潇潇过来...”
潇潇的眼神变得迷茫,她松开我的手臂,向着声音来源迈出一步。
“潇潇!”我拉住她,“那是幻觉,别听!”
她恍惚地看着我,然后猛地摇头,眼神恢复清明:“好险...那声音好像妈妈。”
“不要回应任何呼唤。”我严肃地警告,“中元节晚上,有些东西会模仿亲人的声音引诱生人。”
我们继续艰难前行,原本熟悉的街道变得陌生而扭曲,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有几次,我们似乎在同一地点打转,看到相同的标志性景物。
“鬼打墙了。”叶尘绝望地说,“我们被困住了。”
我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香灰,在地上撒成一个圆圈:“进来。”
我们三人站在灰圈中,奇怪的是,周围的雾气似乎无法侵入这个圈子。
“现在怎么办?”潇潇问。
我思考片刻,咬破指尖,挤出几滴血滴在桃木枝上:“奶奶说过,至阳之物可以破阴障。希望有用。”
以血染桃木,我在空中划出一道符咒——奶奶曾经教过我,但这是我第一次真正使用。桃木枝划过之处,雾气仿佛被灼烧般退散,露出一条清晰的小径。
“快走,这效果持续不了多久!”我催促道。
我们沿着小径狂奔,终于冲出浓雾,来到叶尘居住的公寓楼下。楼道口的灯忽明忽灭,但至少这里没有那种诡异的雾气。
“终于到了。”叶尘喘着气,取出钥匙开门。
就在门打开的瞬间,我们听到楼上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是林月的声音。
“林月!”叶尘脸色大变,冲向楼梯。
我和潇潇紧随其后。来到叶尘家门前,发现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摇曳的烛光。
“我走时明明锁好了门...”叶尘喃喃自语,推门而入。
眼前的景象让我们毛骨悚然。
客厅里点满了白色蜡烛,排列成一个奇怪的图案。林月站在图案中央,身穿一袭鲜红如血的嫁衣,脸上化着浓妆,眼神空洞无神。她手中拿着一把剪刀,正一下一下地剪着自己的头发,散落的黑发铺满地面。
“林月!你在干什么?”叶尘惊骇地想要冲过去,但我拉住了他。
“别进去,那不是普通的阵法。”我低声道,指着地上的蜡烛排列,“这是引鬼阵,中央站的人会成为容器,供亡灵附身。”
林月抬起头,看向我们,嘴角咧开一个不自然的笑容,发出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声音:“你们来了。正好,仪式需要更多参与者。”
她——或者说附在她身上的东西——举起剪刀,刀尖对准自己的胸口:“要么进来,要么看我结束这具身体的性命。选择吧。”
蜡烛的火苗突然全部变为诡异的绿色,室内温度骤降。我们被困在了一个无法抉择的恐怖困境中。
窗外的风声变成了无数人的哀嚎,百鬼夜行的高潮,似乎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