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稠。我们三人蜷缩在岩洞中,听着外面此起彼伏的嗡嗡声和那扭曲的、模仿人类呼救的声音,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漫长。
小雨的抽泣已经变成了间歇性的颤抖,林月则一直盯着洞口,眼神空洞。我的手臂和脖子上被蜇伤的地方火烧般疼痛,肿胀的皮肤绷得发亮。但比起身体的痛苦,更折磨人的是那种被猎杀的恐惧——那些马蜂不是在随机攻击,它们是在有计划地围剿我们。
天亮了。林月突然说。
我抬头看向洞口,确实有了一丝灰白的光线。外面的嗡嗡声似乎减弱了些,但并未完全消失。
我们得去找王磊和潇潇。我说,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小雨猛地摇头:不!他们肯定已经...我们得自己逃命!
万一他们还活着呢?我反问,同时也在问自己。昨晚那可怕的咀嚼声仍在我耳边回荡,理智告诉我找到活人的希望渺茫,但就这样抛下同伴逃跑的想法让我胃部绞痛。
林月突然站起身:陈默说得对,我们得去找。但首先...她指向洞外不远处的一株植物,那是艾草,燃烧的烟可以驱赶马蜂。
我惊讶于她的知识,但现在没时间追问。我们收集了一大捆艾草,用我的打火机点燃。浓烟升起,刺鼻的气味确实让附近盘旋的几只马蜂迅速远离。
装备着这支简陋的,我们小心翼翼地沿来路返回。晨光中的森林本该美丽,但此刻每一片树叶的沙响都让我们心惊肉跳。没走多远,我们就看到了第一具。
那不是王磊或潇潇,而是一只野兔——如果那团覆盖着黑黄相间物质的东西还能被称为野兔的话。它的身体表面结了一层半透明的茧,无数幼虫在里面蠕动。更可怕的是,兔子的头部完好无损,眼睛圆睁,仿佛在死亡瞬间看到了无法形容的恐怖。
它们在...养殖食物。林月低声说,脸色惨白。
我强忍呕吐的冲动,加快脚步。很快,我们找到了更多被过的小动物——松鼠、山鸡,甚至一只小野猪。这片森林正在变成马蜂的饲养场。
王磊!潇潇!我压低声音呼唤,不敢太大音量惊动蜂群。
回应我的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我们又向前走了约百米,突然,小雨发出一声压抑的尖叫。
前方的树干上,钉着王磊的t恤——确切地说,是被某种粘液固定在树皮上的。衣服完整,但上面布满了蜂窝状的孔洞,像是被刻意改造过。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衣服周围整齐地排列着十几只死马蜂,像是某种诡异的献祭仪式。
这...这什么意思?小雨抓住我的手臂,指甲深深掐进我的肉里。
林月凑近观察:它们在...展示战利品?
我胃里翻江倒海,不敢想象王磊遭遇了什么。就在这时,一阵微弱的呻吟声从附近的灌木丛传来。
潇潇?我立刻冲过去,拨开灌木。
潇潇躺在那里,还活着,但状况可怕。她的脸和手臂上布满了蜇伤,有些伤口已经溃烂,流出黄色的脓液。更糟的是,她的右腿上裹着一层半透明的膜,隐约能看到下面的皮肤在不正常地蠕动。
别...靠近...潇潇气若游丝,它们...在我身体里...产卵...
林月倒吸一口冷气,迅速从背包里拿出小刀:得马上清除这些卵,否则孵化出来——
潇潇突然激动起来,已经太迟了...我能感觉到...它们在动...她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却缩成针尖大小,王磊...王磊想保护我...它们先带走了他...像拆礼物一样...一层层...
她的描述让我眼前浮现出可怕的画面。林月不顾潇潇的反对,用刀尖小心挑开她腿上那层膜。下面的景象让我们全都后退了一步——数十个米粒大小的白色卵粒嵌在肉里,随着潇潇的脉搏微微跳动。
天啊...小雨转身呕吐起来。
林月的手在发抖,但她还是开始一个一个地剔除那些卵。每取出一颗,潇潇就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但没有阻止。
你们...得去那个工厂...潇潇咬着牙说,找到...配方...才能对付它们...
什么工厂?我问。
下游...红烟囱...王磊昨晚...看到了...潇潇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说...有人在里面...活动...
我突然想起那个废弃建筑和防毒面具。那不是护林站,而是一个工厂!林月迅速包扎好潇潇的伤口,但我们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我们带她一起走。我坚定地说。
不...潇潇摇头,我会拖累你们...而且...她的眼神变得恐惧,它们会跟着我...闻得到我体内的...化学物质...
林月突然僵住了:什么化学物质?
潇潇的视线开始涣散:不知道...但王磊说...那些马蜂...特别喜欢蜇我...就像...上瘾...
一个可怕的念头击中了我。我转向林月:你怎么知道艾草能驱蜂?还有那些医学术语...双相反应...你不只是个普通研究生,对吧?
林月的表情瞬间变得复杂。就在她准备开口时,远处传来一阵树枝断裂的声音,紧接着是那种模仿人类呼救的诡异声响,但这次更清晰、更像王磊的声音。
它们来了!小雨惊恐地说。
没时间争论了。我和林月迅速用树枝和藤蔓做了个简易担架,抬起潇潇就往下游方向跑。小雨举着艾草火把断后,浓烟在我们身后留下一道痕迹。
潇潇在担架上痛苦地呻吟,每一次颠簸都让她脸色更差。我们沿着溪流拼命奔跑,直到看见那个耸立在树梢之上的红砖烟囱。
那里!我指着前方隐约可见的建筑轮廓。
就在我们即将到达时,一阵异常密集的嗡嗡声从头顶传来。抬头一看,至少上百只马蜂组成了一道移动的屏障,挡住了通往工厂的路。它们不是随机飞舞,而是排列成一种规则的波浪形,像一张活体渔网。
分开走!我喊道,我和林月引开它们,小雨带潇潇去工厂!
没等回应,我和林月就朝另一个方向跑去,挥舞着火把大喊大叫。大部分蜂群果然被我们吸引,但仍有二十多只追向小雨和潇潇。我祈祷她们能安全到达。
我和林月被蜂群逼到了一片开阔地,背靠着一块巨大的岩石。艾草火把即将燃尽,蜂群的包围圈越来越小。
告诉我真相,我盯着林月的眼睛,你和这一切有什么关系?
林月的肩膀垮了下来:我...曾经是尼奥生物科技的实习助理。去年被派来这个偏远实验室,说是研究昆虫信息素...我负责数据记录,直到有一天...她的声音发抖,直到他们开始基因剪辑实验,把蜘蛛和蝎子的毒腺基因植入马蜂...
我震惊得说不出话。那些马蜂的异常行为、反复蜇人的能力、对化学物质的敏感...全都是人为制造的!
实验失控了,林月继续说,蜂群突破了隔离舱...它们杀死了三个技术人员...公司连夜撤离,销毁了大部分记录...我以为军方已经清理了这里...
所以潇潇体内的化学物质...
可能是信息素标记,林月脸色惨白,我们开发过一种追踪化合物,能让训练过的昆虫定位特定目标...他们一定在继续试验...
蜂群的嗡嗡声突然变得更有节奏,像是在交流。然后,毫无预兆地,它们同时发动了攻击。
我和林月背靠背挥舞着火把,但马蜂太多了。一只接一只突破防线,毒针刺入我们的手臂、脖子、脸颊。剧痛中,我听到林月发出一声决绝的叹息。
记住,找银色U盘...密码是...她突然推开我,冲向蜂群最密集的方向,跑!去工厂!
林月!
她头也不回地跑着,同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将里面的液体浇在自己头上。瞬间,整个蜂群像疯了一样扑向她,几乎将她包裹成一个蠕动的黑黄色茧。我趁机逃离,耳边回荡着林月最后的尖叫声。
我跌跌撞撞地跑到工厂,大门早已锈蚀,一推就开。内部昏暗潮湿,墙上满是霉斑和蛛网。远处传来小雨的哭声,我循声找去,在一个实验室里发现了她和潇潇。
潇潇的状况恶化了,她的皮肤下能看到不自然的凸起在移动。小雨徒劳地用湿布敷她的额头,眼泪不停地流。
林月呢?小雨看到我独自一人,眼神更加绝望。
我摇摇头,不忍多说。转身搜索这个实验室,墙上贴着的图表和潦草笔记证实了林月的话。一个白板上还写着:第17代杂交体展示出显着认知提升和群体协作能力...但攻击性超出预期...
电脑屏幕碎了一地,但角落的一个保险柜门微开着。我走过去,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个银色U盘孤零零地躺在角落——一定是林月说的那个。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巨大的轰鸣声,接着是直升机旋翼的呼啸。透过破碎的窗户,我看到两架军用直升机正在上空盘旋,身穿防护服的人员顺着绳索降下。
得救了!小雨喜极而泣。
但潇潇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她的嘴巴大张着,却发不出声音。我掀开她的衣服,惊恐地看到她的腹部皮肤下有无数的东西在蠕动,像是...像是即将破体而出。
离她远点!我拉着小雨后退。
下一秒,潇潇的腹部爆裂开来,数百只微型马蜂涌出,它们比外面的个体小,但通体血红。这些新生的小恶魔抖动着湿漉漉的翅膀,迅速变干,然后齐刷刷地转向我们。
小雨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转身就跑。我也紧随其后,但那些小马蜂速度惊人。就在它们即将追上我们时,实验室的门突然被踢开,三个全副武装的防化兵冲了进来。
趴下!
我们立刻扑倒在地。士兵们举起一种奇怪的发射器,射出的不是子弹,而是一种蓝色雾状物。雾中,马蜂纷纷坠落,像被击落的微型战机。
一个士兵拉起我:还能走吗?
我点点头,指着潇潇支离破碎的尸体:她...它们...
我们知道。士兵的声音透过面罩显得冰冷而机械,这区域将被净化,你们是最后发现的幸存者。
净化?什么意思?小雨问。
士兵没有回答,只是催促我们跟上。走出工厂,我看到更多士兵在喷洒那种蓝色药剂,所到之处,马蜂如雨点般坠落。但远处,森林深处,仍有黑压压的蜂群在聚集,它们似乎意识到了危险,开始有组织地撤退。
直升机将我们带到最近的城市医院。在那里,我们接受了全面检查和消毒,被隔离在一间玻璃病房中。没人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也没人提起林月、王磊或潇潇。
三天后,一个自称是政府官员的男人来访,递给我们一份保密协议和一笔慰问金。
签了它,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他说,眼神里透着不容拒绝的冷硬。
那些马蜂呢?我问。
处理中。他简短地回答。
林月说它们被基因改造过...
男人的表情瞬间变得危险:林小姐是前公司雇员,涉嫌泄露商业机密和非法实验。你们最好忘记她说过的话。
他离开后,我和小雨沉默了很久。最终,我们都签了字——还有什么选择呢?
出院那天,我在口袋里摸到了那个银色U盘——不知何时被我藏在了病号服里。回到家,我把它插入电脑,输入密码。
里面是一段视频,显示日期是2025年5月15日。画面中,林月穿着白大褂,背景正是那个工厂实验室。她看起来憔悴而恐惧:
如果有人看到这个...实验已经完全失控了。第19代杂交体展现出了群体智能迹象,它们能学习、能记忆、甚至能...模仿声音。更可怕的是,公司不打算销毁它们,而是要...军事应用。明天将有一批样本被秘密运往...
视频突然中断。我尝试恢复后面的内容,但文件已损坏。
当晚的新闻里,一则小报道引起了我的注意:晋城横河镇山区将进行为期一个月的病虫害防治作业,期间禁止入内。据称,一种新型外来蜂种威胁当地生态...
报道的配图中,一个穿着防护服的人手持喷雾器,背景里隐约可见红色烟囱。但最让我脊背发凉的是喷雾器上的标志——尼奥生物科技的logo,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未来农业解决方案。
我关掉电视,走到窗前。夜色中,一只孤独的马蜂撞在纱窗上,发出轻微的声。我凑近看,发现它的腹部不是普通的黑黄色,而是一种诡异的暗红。
就像潇潇体内孵出的那些。
我猛地拉上窗帘,但整晚都能听到那种细微的嗡嗡声在窗外徘徊,像是在寻找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