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看到钟宇已经冰冷的尸体，和滚落在地、沾染了尘土的黄铜立币装置。
在钟宇摊开的手掌旁边，地面同样被清理出一小块。
一枚一元硬币，静静地、稳稳地立在那里。
仿佛在无声地宣告，工匠已被废弃，而“伪神”的审判，仍在继续。
陈默蹲下身，看着钟宇死不瞑目的双眼，又看了看那枚冰冷的硬币。
代价，远未偿清。
配电房的尘土味混合着死亡的铁锈气息，凝滞在空气里。钟宇的尸体被抬上运尸车，那枚黄铜立币装置和旁边的硬币被小心地装入证物袋。现场勘查的同事在周围拉起了警戒线，手电光柱在残破的墙壁上晃动，像一群搜寻失落灵魂的无头苍蝇。
陈默站在门外，夜风卷起他夹克的衣角，带来远处城市模糊的喧嚣。他手里拿着那个装在透明袋里的黄铜装置，指尖隔着塑料感受着它冰冷而精密的构造。每一个卡扣，每一个配重块，都凝聚着钟宇偏执的心血，如今却成了他的催命符。
林薇走到他身边，脸色在警灯闪烁下显得有些苍白：“他被灭口了。那个同谋，或者说，主导者，动作太快了。”
“不是快，是精准。”陈默的声音低沉，“他算准了钟宇会逃到这里，算准了我们会晚一步。他在我们眼皮底下清理了门户。”
那个黑影，鸭舌帽，经过处理的电子音，高效冷酷的杀人手段，以及对警方行动某种程度的预判……这个对手，比他们想象的更危险，也更了解他们。
回到市局，技术队的初步报告已经出来。杀死钟宇的毒针，与孙浩脖子上发现的，属于同一种类型——一种需要极高工艺才能制作的微型速效神经毒素注射器。那截在钟宇工作台发现的透明尼龙线，经检测，与某种高端无人机或精密遥控模型使用的钓线一致。
“凶手可能利用了无人机进行监视，甚至……辅助作案？”苏瑾看着报告，提出一个大胆的假设，“孙浩死亡现场的通风管道，空间狭小，人类很难无声无息潜入并完成发射。但如果是一个小型、经过特殊改装的无人机，携带微型发射装置……”
陈默走到白板前，上面已经罗列了三个现场——赵伟（钝器击杀，立币）、孙浩（毒针远程射杀，立币）、钟宇（毒针灭口，立币）。凶器不同，杀人手法在升级，但核心的“立币”标志始终如一。
“他在完善他的‘仪式’。”陈默用笔在白板上点了点，“赵伟，可能更像是一次尝试，或者一次对钟宇技术的测试。到了孙浩，他引入了更隐蔽、更技术化的手段。而钟宇的死，则宣告了他对这套‘审判’体系的完全接管和‘净化’。”
“净化？”老李叼着没点燃的烟，眉头紧锁。
“除掉不稳定的、带有过多个人情感的合作者。从此，只有他一个声音，一种执行标准。”林薇解释道，“这符合极端控制型人格的特征。他不能容忍任何可能偏离他预设轨道的人或事。”
“名单。”陈默转向苏瑾，“之前筛选出的那份潜在目标名单，重新评估。重点标注那些与高新科技产业可能有关联，或者本身具备一定技术背景的人。凶手选择目标，可能不再仅仅基于其‘罪行’，还会考虑其与自身‘技术展示’的匹配度。”
苏瑾立刻在电脑上操作起来。名单上十几个名字被再次过滤。
“有一个，”她很快抬起头，“周振华，五十二岁，前华科精密机械公司的首席工程师。三年前，他负责的一个自动化生产线项目出现重大设计缺陷，导致两名操作工人卷入机器身亡。事故调查认定他负主要技术责任，但因为他及时提供了部分‘证据’证明公司为了赶工期强制简化流程，最终只被判了缓刑，并吊销工程师资格。受害者家属一直认为他隐瞒了关键设计失误，是‘穿着西装的杀人犯’。”
华科精密，正是位于城东高新科技园区。
“周振华现在在做什么？”陈默问。
“离开华科后，他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最近有消息说，他在一家私人实验室做技术顾问，行踪很低调。”苏瑾调出周振华的近期资料，“他的住处和工作地点，都在科技园区附近。”
技术背景，争议性“罪行”，活动区域与神秘信号源重合。
“锁定他。”老李拍板，“加派便衣，对他进行二十四小时不间断保护。同时，技术队想办法，看能不能从钟宇访问的那些极端论坛，或者那个虚拟号码入手，挖出这个‘裁决者’的尾巴！”
网络追踪的工作如同大海捞针。那些隐藏在深层网络或加密通道中的极端社群，成员身份隐匿，交流内容充满暗语和代号。技术队的专家们加班加点，试图从海量的数据碎片中寻找“裁决者”的蛛丝马迹。
与此同时，对周振华的监控全面启动。他家住在一个中档公寓楼，工作的私人实验室位于一栋写字楼内，安保相对严格。便衣警察们伪装成物业、快递员、附近商铺的客人，将这两个地点及其周边区域纳入严密监控。
陈默和林薇坐在指挥车里，位于能同时观察到周振华公寓和实验室写字楼的位置。车内屏幕分割成多个画面，实时传输着各个监控点的影像。
周振华的生活很有规律。早上八点出门，步行十分钟到实验室。晚上六点下班，偶尔会去附近的超市买点东西，然后直接回家。他看起来有些憔悴，总是低着头，步伐很快，似乎不愿与任何人有过多接触。
一天，两天……平静得让人不安。
凶手已经清理了钟宇，他下一步会做什么？继续执行他的“审判名单”？还是会因为警方的严密布控而暂时蛰伏？
第三天下午，一直负责网络追踪的苏瑾突然打来电话，语气带着一丝兴奋：“陈队！有发现！我们追踪到那个虚拟号码近期一个非常短暂的活跃信号，虽然很快又跳转了，但这次我们捕捉到了一个微弱的、未经过完全加密的数据包碎片！”
“内容是什么？”
“无法完全解析，但里面包含了一个重复出现的数字序列，和一个模糊的地理位置标识符。数字序列经过初步分析，可能是一个时间代码。而地理位置……指向城西的滨江工业遗址公园！”
滨江工业遗址公园？那是一个废弃的旧厂区改造的公共公园，面积很大，地形复杂，晚上几乎没人。
“时间呢？”
“代码指向……今晚，九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