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伟,三十八岁,无固定职业。三年前因‘校园贷逼债致死案’获刑,实际服刑两年十个月,去年八月释放。出狱后据称做过几天零工,大部分时间无所事事,与社会闲散人员仍有接触。目前未发现他涉及新的重大案件。”苏瑾语速很快,声音清晰,“社会关系层面,当年受害者的家属对他恨之入骨,但均有不在场证明。他以前的同伙,有几个表示他出狱后曾想‘重操旧业’,但没人知道他具体在干什么。”
老李吐出一口烟,烟雾在投影光束里翻滚:“现场呢?有什么有价值的发现?”
现场勘查负责人站起来:“厂房废弃超过五年,出入口众多,监控全部失效。内部脚印极其杂乱,无法有效甄别。凶器初步判断是常见的铁棍或扳手之类,未在现场找到。除了那枚硬币……”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硬币上只提取到一些模糊的、不具备比对价值的指印,像是被擦拭过。立起来的原理,我们模拟了几次,在那种地面,不用辅助工具很难实现,但现场没发现胶水、支架之类的痕迹。就像……它自己立在那儿了一样。”
这话让会议室里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自己立起来的?”老李哼了一声,“我们是警察,不是来听鬼故事的。”
他看向法医虞倩。虞倩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表情是惯常的冷静刻板:“尸体初步检验,死亡时间在七十二小时左右。致命伤为后脑勺的钝器重击,导致颅骨骨折、颅内出血。尸体面部、手臂有少量抵抗伤和淤青,符合遭遇突然袭击时短暂搏斗的特征。除此之外,没有发现其他明显外伤,也没有性侵迹象。胃内容物……等一下。”
她翻了一下手里的报告,补充道:“检测出一定浓度的酒精,死亡前应该饮过酒。”
老李的眉头皱得更紧,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陈默:“陈默,你最开始就觉得不对劲。说说看。”
陈默抬起头,眼神沉静,但深处有暗流涌动。他点了一下头,操作面前的笔记本电脑,投影幕布上的画面切换。
一张张触目惊心的现场照片依次闪过。不同的地点,不同的死者,不同的死状。但每一张照片里,在尸体旁边,都有一枚硬币。
有时在脚边,有时在手里,有时就放在血泊旁边。
唯一的共同点是,所有这些硬币,都是反面朝上。
“三年前,‘硬币杀手’系列案。”陈默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每个与会者的心上,“累计遇害十一人。所有受害者,都曾被指控犯有严重罪行,但或因证据不足,或因法律漏洞,最终逃脱或只受到很轻的法律制裁。”
他切换图片,定格在一张审讯记录的照片上。那是当时的主审警官与“硬币杀手”沈威的对话片段。
照片有些模糊,但能看清沈威那张带着神经质笑容的脸。
下面的文字记录写着:
沈威:‘每具尸体旁,我都放了一枚硬币——正面代表无辜,反面代表有罪。’
警官:‘然后?’
沈威:(微笑)‘而每次,硬币都是反面朝上。’
沈威:‘这说明连上帝都认为他们该死。’
陈默关掉投影,会议室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老李手指间烟头燃烧的细微滋滋声。
“沈威,”老李缓缓开口,像是在咀嚼这个名字带来的血腥味,“他不是还在东河监狱服刑吗?无期徒刑,不得假释。”
“是的。”负责与监狱联络的警员立刻确认,“我们第一时间已经联系过东河监狱。沈威仍在押,单独监禁,近三个月没有任何探视记录,也没有任何异常行为报告。”
一个本应被彻底封存在地狱里的恶魔,他的名字,他的标志,却以一种更诡异、更挑衅的方式,重现人间。
“模仿犯。”林薇轻声说,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卷着一缕头发,“而且是一个对沈威的‘仪式’极为了解,甚至可能抱有某种认同的模仿犯。但他没有完全复制。沈威的硬币是掷出的,显示结果。而这个……他让硬币立起来了。”
“立起来代表什么?”老李问,目光扫过众人。
没人能回答。
陈默看着幕布上那张赵伟尸体的现场照片,立着的硬币像一根毒刺,扎在所有人的视线里。他缓缓开口:
“也许,代表这次……‘上帝’弃权了。”
东河监狱的会面室,弥漫着一股消毒水混合着绝望的气味。厚重的防弹玻璃隔开了两个世界。
当沈威被两名狱警一左一右押进来的时候,陈默几乎没认出他。三年的时间,这个曾经在审讯室里微笑着谈论上帝抉择的男人,瘦脱了形。囚服像挂在衣架上一样空荡,脸颊凹陷,眼窝深陷,只有那双眼睛,依旧闪烁着那种令人极不舒服的、混合着狂热与讥诮的光。
他看到玻璃这头的陈默和老李,嘴角慢慢咧开,露出一个干瘪而诡异的笑容。他坐下,手腕和脚踝上的镣铐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陈警官,李队长。”他的声音嘶哑,像砂纸摩擦,“好久不见。看来,又有迷途的羔羊,需要上帝的指引了?”他的目光在陈默脸上停留片刻,带着一种审视的、近乎贪婪的神色。
老李面无表情,直接打开文件夹,将赵伟尸体的现场照片,尤其是那枚立着的硬币的特写,贴在玻璃上。
“认识他吗?”
沈威凑近玻璃,仔细看着照片,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甚至更加浓郁了几分。“哦,这个渣滓……我记得。逼死学生的那个杂碎,法律却只轻轻拍了他的手。”他歪了歪头,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我的名单上,本来也有他。可惜,我被你们请来这里做客了。”
“这硬币,怎么回事?”老李敲了敲玻璃,指着那张特写。
沈威的目光终于从赵伟的尸体上移开,聚焦在那枚立起的硬币上。一瞬间,他脸上那种掌控一切的、戏谑的神情凝固了。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甚至……亵渎的东西。
他死死地盯着那枚硬币,喉咙里发出一种嗬嗬的、像是漏气风箱般的声音。几秒钟之内,他的脸色从蜡黄变得惨白,嘴唇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刚才的从容和讥讽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愤怒和……恐惧?
“不……不对……”他喃喃自语,声音发抖,“这不是……这不是上帝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