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的演讲无法动摇他分毫。物理威胁无效。技术破解来不及。
陈默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他死死盯着“摹仿师”那双燃烧着偏执火焰的眼睛,捕捉着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肢体语言。
这样一个自诩为“神”、追求“秩序”和“仪式感”的疯子,为什么会选择在这种时候,如此平静地等待?他完全可以隐藏起来,直到最后一刻。他为什么要现身?为什么要说这么多?
他在享受。享受这最后的、与“追猎者”面对面的时刻。享受这种将一切掌控在手心,看着对手无能为力的快感。他将这视为他终极“作品”的一部分,一场完美的谢幕演出。
而一场完美的演出……需要一个观众。一个能理解他“伟大”、并能将他的“神迹”传播出去的观众。
陈默的目光扫过控制台,除了那个致命的按钮,旁边还放着一个不起眼的、正在闪烁着录制指示灯的小型设备。
他在录像!他要把这一切录下来!
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在陈默脑中瞬间成型。
他缓缓放下了举着的枪。
这个动作让虞倩和所有队员都愣住了,连“摹仿师”眼中也闪过一丝意外。
“我承认,你的‘作品’……令人惊叹。”陈默开口了,声音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欣赏?
“陈默!你……”虞倩惊愕地想要阻止。
陈默抬手制止了她,目光依旧落在“摹仿师”身上:“从‘缄默之血’的嫁祸,到利用李丫传递信息,再到天文馆的测试,直到现在……环环相扣,将人心、技术、象征意义玩弄于股掌。这确实超越了普通的犯罪,这更像是一种……艺术。”
“摹仿师”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眼神中的狂热似乎被一丝真正的兴趣所取代。他没想到,追捕他到最后的人,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理解?”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
“我试图理解。”陈默向前缓缓迈了一步,姿态放松,仿佛不再是警察与罪犯的对峙,而是两个探讨者的交流,“你追求的,不是混乱,而是你定义下的‘秩序’。一种由你编码,由你掌控的绝对秩序。就像程序员编写代码,上帝设定物理规律。”
“没错!”“摹仿师”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陈默的话仿佛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你比那些庸碌之辈看得更远!”
倒计时:00:01:49。
时间飞速流逝,每一秒都踩在心跳上。
“但是,”陈默话锋突然一转,语气带着一丝遗憾,“你的‘秩序’,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缺陷?”“摹仿师”眉头皱起,语气带着不悦,“什么缺陷?”
“它……不够美。”陈默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摹仿师”最在意的地方。
“你说什么?!”“摹仿师”猛地站起身,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愠怒,“你懂什么是美?那些混乱、嘈杂、充满不确定性的所谓‘自然’,才是丑陋!我的秩序,才是终极的和谐与完美!”
“和谐?完美?”陈默嗤笑一声,指了指窗外那巨大的天线,“依靠这种笨重的、充满工业暴力痕迹的老古董?依靠这种粗暴的、覆盖式的声波脉冲?这和你鄙视的、用刀剑和枪炮建立的秩序,有什么本质区别?不过是工具从有形变成了无形而已。”
他逼近一步,目光锐利如刀,语速加快:“真正的‘神迹’,应该如春雨润物,无声无息。应该像基因编码,深植于生命的本源,而非依靠外部的、强制的信号覆盖!你的方法,太原始,太粗糙,充满了……人力雕琢的匠气!这配不上你自称的‘神’的身份!”
“你胡说!”“摹仿师”脸色涨红,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起来。陈默的质疑,精准地击中了他潜藏在疯狂之下的、对于自身“作品”完美性的不确定和深层焦虑。
倒计时:00:00:38。
“看看这个倒计时!”陈默指着那猩红的数字,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像不像一个拙劣的爆炸电影里的桥段?充满了戏剧性的张力,却毫无内在的、真正的……优雅。一个真正的‘神’,会在意这区区几十秒的倒计时吗?会在意是否有观众在场见证吗?”
“你住口!”“摹仿师”彻底被激怒了,理智的弦在陈默一连串针对其“艺术”和“神性”的贬低和质疑中,终于绷断!他所有的偏执和自恋,在这一刻化为了被否定后的狂怒!
他猛地转身,不再理会陈默,伸手就要去按那个红色的发射按钮!他要立刻证明自己!用这覆盖数省的“神迹”,堵住这个可恶警察的嘴!
就是现在!
在他转身,注意力完全被按钮吸引的瞬间,陈默动了!他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整个人猛地扑了上去!不是扑向“摹仿师”,而是扑向控制台旁边那个正在录像的小型设备!
“砰!”陈默用尽全身力气,将那个设备狠狠地砸向控制台的金属边缘!
碎片四溅!录制指示灯瞬间熄灭!
几乎在同一时刻,“摹仿师”的手指按下了那个红色按钮!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
巨大的天线没有转动,预想中的信号洪流没有倾泻而出。控制室里只有仪器依旧在嗡嗡作响,倒计时归零的提示音单调地重复着。
“摹仿师”僵在原地,手指还按在按钮上,脸上充满了错愕和难以置信。
陈默缓缓直起身,抹去脸上被碎片划出的血痕,冷冷地看着他:“看来,你的‘神迹’,需要观众才能生效。或者说,你需要将这场‘演出’记录并传播出去,才能完成你自我证明的仪式。很遗憾,你的‘摄影机’,坏了。”
原来,陈默早就注意到,那个录像设备不仅仅是记录,其信号灯闪烁的频率,与主信号发生器的准备状态是同步的!它很可能是一个双重保险,或者干脆就是最终发射指令的确认回路的一部分!“摹仿师”偏执地要求一场被记录的完美谢幕,而这个需求,成了他最大的漏洞!
陈默之前所有的言语刺激,贬低其“艺术”,质疑其“神性”,都是为了引爆其情绪,让他在狂怒中忽略其他,只专注于按下按钮和依赖那个录像设备,从而为摧毁设备创造那稍纵即逝的机会!
“不……不可能……”“摹仿师”看着碎裂的设备,又看了看毫无反应的控制台,眼神中的狂热火焰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迅速熄灭,只剩下一片空洞和灰败。他赖以支撑的整个世界,在那一刻崩塌了。
“你……你毁了……一切……”他喃喃自语,身体摇晃了一下。
虞倩和队员们迅速上前,将他彻底制伏,铐上了冰冷的手铐。
陈默走到主控终端前,看着那个已经失效的发射指令,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他对“摹仿师”心理的极致把握。
窗外,天色大亮,阳光透过布满灰尘的窗户,照进这间充满了疯狂与尘埃的控制室。
巨大的“鹰眼”天线依旧沉默地矗立在山巅,但它已经无法再播撒混乱。
无形的战争,暂时落下了帷幕。
陈默拿起通讯器,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清晰:
“报告指挥部,‘破钥’行动完成。‘摹仿师’已被抓获,信号发射装置……已失效。”
(本案,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