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内部调查科的同事走了过来,表情严肃地站在陈默身边。
陈默没有反抗。他默默地解下腰间的配枪,掏出警官证,放在桌上。冰冷的金属触感和熟悉的证件封皮离开手心,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虚脱感。
他被带离法庭。经过旁听席时,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角落。
那个“陈默”已经不见了。座位上空空如也,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他精神崩溃前的幻觉。
但他知道,不是。
*
陈默被暂时软禁在市局的一间临时休息室里。门口有人看守,切断了他与外界的大部分联系。只有队长被允许短暂探视。
队长走进来,关上门,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和担忧。他递给陈默一支烟,陈默摇了摇头。
“那份档案……”队长深吸一口烟,吐出浓重的烟雾,“技术部门正在全力恢复,但希望渺茫。创建日志被清理得很干净,找不到直接指向你的操作记录,但同样……也找不到任何被入侵篡改的痕迹。”
陈默靠在墙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他知道所有内部流程,队长。他知道档案编号规则,知道权限设置,知道如何不留痕迹地创建和销毁。他甚至……知道我会在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原因,单独进入证物室。”
队长沉默了片刻,声音干涩:“你怀疑……我们内部……”
“我不知道!”陈默猛地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暴躁,但很快又颓然下去,“或许不是内部的人,而是……某种东西,它‘知道’一切。它知道过去,现在,甚至……未来?”
他说出这句话,自己都觉得荒谬绝伦。
队长用力掐灭烟头:“别胡思乱想!肯定是人为的!高明的黑客,加上精心策划的陷害!我们会查清楚的!”
陈默看着队长,忽然问道:“队长,你进来的时候,看到旁听席最后一排,靠门那个位置,有人吗?”
队长愣了一下,回想道:“最后一排?好像……没什么印象。当时太乱了,注意力都在赵友德和你身上。怎么?那里有什么?”
“没什么。”陈默垂下眼睑。队长没看到。或者说,那个“东西”不想让队长看到。
队长又安慰了他几句,嘱咐他好好休息,相信组织,然后便离开了。
房间内重新陷入死寂。
陈默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阴沉的城市。雨又开始下了,细密冰冷的雨丝敲打着玻璃,模糊了整个世界。他现在被剥离了警察的身份,困在这方寸之地,外面是一个正在将他定义为罪犯的世界,而内部,是一个不断循环、不断提前死亡的诡异谜团。
还有那个……微笑的“自己”。
他回忆起每一次循环的细节。赵友德的指控一次比一次精准,证据一次比一次“合理”。就像是一个不断迭代升级的杀毒程序,每一次运行,都能更精准地找到他防御体系的漏洞,然后加以利用、摧毁。
而那个“自己”,是程序员吗?还是……这个程序本身?
他想起赵友德在第三次循环后,说过的那句没头没脑的话——“时间……不多了。”
当时他不明白。现在,他隐约抓到了一点什么。
死亡时间在不断提前。
第一次,死亡时间在庭审时(但尸检显示提前24小时)。
第二次,尸检显示死亡时间提前48小时。
第三次,72小时。
……
第七次,死亡时间已经提前到了七天前。
如果……如果这个循环继续下去呢?
第八次,死亡时间可能提前到八天前,九天前……半个月前……一个月前……
一直提前下去,会到什么地步?
提前到……赵友德案件立案之前?提前到他陈默接手这个案子之前?甚至……提前到他出生之前?
一个在时间线上“死亡”了无数年的人,一次次地“活”过来,出现在法庭上,指控他?
这荒谬的景象让他不寒而栗。
但隐隐地,他感觉这就是关键。循环的目的,似乎就是要将赵友德的“死亡”,锚定在一个不断向前推移的时间点上。而对他的指控和摧毁,只是这个过程中附带的结果,或者……是达成某个目的的必要条件?
“时间……不多了。”
赵友德的话再次回响。
是不是说,当赵友德的死亡时间被提前到某个特定的“原点”时,某种……“结果”就会发生?
而那个微笑的“自己”,是来确保这个“结果”发生的?还是……来观察“结果”的?
他感觉自己触摸到了真相冰山上的一角,但那寒意,几乎将他的思维都冻结。
不能再坐以待毙。
他必须打破这个循环。而打破循环的关键,或许不在外面,不在于找出哪个不存在的“黑客”或“易容者”,而在于……理解这个循环本身的规则,以及那个“自己”。
他看向紧闭的房门。守卫就在外面。
他需要出去。需要再去见一次赵友德。在第八次循环开始之前。
陈默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他走到房间的桌子前,拉开抽屉,里面只有一些简单的文具。他拿起一支笔,又找出一张便签纸。
他需要传递信息。给一个可能不会被他此刻“罪犯”身份影响,并且有能力、有胆量介入这种超常规事件的人。
他快速在纸上写下几个字,笔迹稳定而清晰:
“第七次循环。死亡时间锚定至-7日。旁观者‘我’已出现。规律指向时间原点。需立即接触目标赵,在其‘下一次’死亡前。可信者唯你。医院,虞倩。”
他将纸条仔细折好,塞进袜子内侧。
然后,他走到房间的电源插座旁,看了一眼上面的负载标识。接着,他走到门口,猛地用力拍打门板。
“来人!快来人!房间电路冒烟了!”他声音急促,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
门外的守卫愣了一下,透过猫眼看了一眼,似乎没看到明火,但陈默的焦急不似作假。犹豫片刻,守卫还是打开了房门。
“怎么回事?”
就在房门打开的瞬间,陈默猛地将手里准备好的、掰断了笔尖露出金属芯的铅笔,狠狠插进了门边那个老旧的、负载不小的电源插座里!
“噼啪!”
一声短促的爆响,耀眼的电火花炸开!整个房间,连同门外走廊部分的灯光,瞬间熄灭!跳闸了!
走廊里陷入黑暗和短暂的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