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生生的赵友德。
他和一周前看起来没有任何区别,同样的蜡黄脸色,同样不合身的号服(或者是新换的一套?),甚至脸上那种麻木中带着一丝惶恐的表情都一模一样。他在法警同样惊愕、迟疑的引导下,一步步走向那个本该空着的被告席,坐下。
“不可能……”队长低吼出声,猛地站起,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旁听席上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和压抑的惊呼。审判长也愣住了,拿着法槌的手悬在半空。
陈默感觉自己的血液似乎瞬间冷却了。他死死地盯着那个赵友德,试图找出任何易容、伪装的痕迹,但没有。那就是赵友德,一个本应躺在法医中心冰柜里,并且被确认死亡超过一天的人!
赵友德坐下后,却并没有看审判长,也没有看他的辩护律师,而是缓缓地、极其精准地,将目光投向了陈默。
那目光里,没有了上次的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怨毒的、仿佛淬了剧毒的恨意。
他抬起带着手铐的手,指向陈默,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穿了法庭里凝固的空气:
“他!陈默!伪造证据!他想害死我!”
全场哗然!
“肃静!肃静!”审判长用力敲击法槌,脸色铁青。
“赵友德!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队长厉声喝道,胸膛剧烈起伏。
“我当然知道!”赵友德的声音尖利起来,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味道,“他提交的那份关键银行流水,是伪造的!他偷偷修改了数据!他利用职务之便,单独进入过证物室!”
伪造证据?单独进入证物室?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沉。
“胡说八道!”队长怒极,“陈默提交的所有证据,都经过严格审核,流程合法合规!”
“合法?”赵友德扭曲地笑了一下,“那就调监控啊!看看在证据固定之后,是不是只有他陈默一个人,在没有第三方监督的情况下,单独进入过存放原始U盘的证物室!”
审判长的目光锐利地投向陈默,带着审视。
陈默站起身,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声音沉稳:“审判长,我确实在证据归档后,因复核需要,单独进入过证物室一次。这是规定允许范围内的操作,并且有电子日志记录,我并未触碰原始证物U盘,只是核对了备份数据。”
流程上,这确实是被允许的,但也通常是辩护律师会攻击的薄弱点。
“调取相关时段证物室及周边监控录像。”审判长沉声下令。
技术人员很快操作起来。巨大的投影屏幕上,分割出几个监控画面。时间戳快速回退,定格在三天前的晚上八点十五分。
画面里,穿着深蓝色制服的陈默,刷开了证物室的门禁,独自一人走了进去。二十三分钟后,他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可能是备份数据的打印件),面色如常地离开。
整个过程中,证物室门口及内部的监控清晰显示,只有他一个人。
没有第三方监督。
虽然电子日志记录他确实只调阅了备份数据,但……原始U盘就在里面。他有没有做手脚?监控看不到他操作电脑的具体内容。
赵友德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计谋得逞般的笑容,尽管那笑容在他蜡黄的脸上显得无比僵硬。
陈默感到一股冰冷的窒息感缓缓攫住了他的喉咙。他进入证物室是为了更仔细地复核那个让他隐约觉得有些不妥的U盘,他确信自己没有做任何违规操作。但此刻,在这样一个死而复生的人指证下,在这样孤立的监控画面面前,他的行为显得如此可疑。
他看着那个坐在被告席上,眼神怨毒而冰冷的“赵友德”。
这个人,或者说,这个“东西”,不仅回来了,还带着精心准备的武器,目标明确地指向了他。
循环……开始了。
*
第二次的“庭审”在极度混乱和疑云密布中结束。赵友德被重新收押,而陈默,则被暂时停职,接受内部调查。
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上级要求尽快查明真相,同事的目光变得复杂,连队长看着他的眼神里,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不是怀疑他伪造证据,而是担心他是不是在巨大的破案压力下,行为出现了偏差。
陈默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对着白板上密密麻麻的案件线索和时间线,一遍遍地梳理。赵友德的背景、社会关系、诈骗案的每一个细节、两次“死亡”前后的所有监控记录……毫无头绪。
那个U盘,他反复检查过,技术部门的鉴定报告也出来了,没有任何被篡改的痕迹。赵友德的指控是凭空捏造,但偏偏捏造在了他唯一一次单独行动的点上。
三天后,更惊人的消息传来。
还是张辰打来的电话,声音比上一次更加干涩,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陈默……第二具‘赵友德’的尸体,初步检测结果出来了。”
陈默握紧了电话:“死亡时间?”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仿佛张辰需要鼓起勇气才能说出那个答案。
“根据现有指标推断……死亡时间,超过四十八小时了。”
四十八小时!
也就是说,在第一次庭审,第一个赵友德当庭猝死的时候,这第二个赵友德,理论上已经死了至少一天了!
每循环一次,死亡时间就提前一天?
这荒谬的规则,像是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上陈默的心脏,缓缓收紧。
他必须再去见一见那个“活着的”赵友德。
经过特别申请,在队长的陪同下,陈默来到了看守所。
提审室里,赵友德坐在对面,依旧是那副蜡黄麻木的样子。但仔细看,他的眼神似乎更加空洞了一些,皮肤也似乎更显僵硬。
“赵友德,你到底是谁?”陈默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
赵友德缓缓抬起头,眼球转动,聚焦在陈默脸上,嘴角慢慢扯出一个极其细微、极其僵硬的弧度,像是在笑,又不像。
“陈警官……时间……不多了……”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非人的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