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凰妖帝惊世一击的余波,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水,在整个战场上炸开短暂的死寂后,引燃的是更加疯狂的沸腾!
妖族大军士气飙升至顶点,狂热的战吼与嘶鸣压过了魔物的咆哮,攻势如同决堤的洪流,更加凶猛地冲击着冥殿魔潮的侧翼。那尊冥狱魔将的瞬间湮灭,不仅撕开了魔潮的阵线,更彻底击碎了它们不可战胜的神话。
希望,如同巨石砸破冰封的湖面,在所有幸存的人族修士心中剧烈荡漾开来!
“杀!跟着妖族!杀光这些杂碎!”
“反击!快反击!机会来了!”
“快!修补阵法!灵髓!把灵髓灌进去!”
原本死气沉沉、近乎崩溃的帝关防线,如同被注入了强心剂。残存的修士们红着眼睛,压榨出体内最后一丝灵力,符箓、飞剑、法术的光芒再次亮起,与妖族的狂野攻势形成了奇异的呼应。
甚至有一些胆大的修士小队,开始尝试着配合妖族的推进,进行小范围的反击。
整个战场,因为一尊妖帝的降临,局势陡然逆转!
然而,在这片骤然沸腾、希望重燃的血色海洋中,却有一叶孤舟,依旧行驶在冰冷与死寂的航道上。
楚山河。
他依旧背靠着那段焦黑坍塌的墙垛,仿佛与周围的狂热和喧嚣隔绝开来。
黑凰妖帝那惊世一击带来的震撼,以及体内星辰阵核那剧烈的共鸣与悸动,如同巨大的浪头拍打在他这艘破败的小船上,带来的不是顺势而起,而是几乎将他彻底撕碎的痛苦余波。
“噗——!”
在那恐怖帝威与同源力量剧烈冲击的余韵中,楚山河再也压制不住,猛地弓起身子,又是一大口暗红色的、夹杂着细微内脏碎块的淤血狂喷而出,溅落在焦黑的土地上,发出“滋滋”的轻响,仿佛连血液都带着浓郁的死亡气息。
他的脸色苍白得透明,皮肤下青紫色的血管狰狞可见,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冷汗如同溪流般从额头滚落,瞬间浸透了破烂的衣衫。
冥尊一瞥造成的灵魂创伤,在黑凰帝威的间接刺激下,再次剧烈发作。识海如同被无数烧红的犁铧反复翻搅,剧痛几乎要湮灭他的神智。体外,锁元针的效果正在加速消退,体内那三股力量失去了暂时的平衡,道伤剑意、冥域魔气、以及被引动却无法掌控的寂灭能量,如同脱缰的疯马,在他千疮百孔的经脉中疯狂冲撞、撕扯!
每一次能量的暴走,都带来刮骨剜心般的极致痛苦,远比刀剑加身更加难以忍受。
他的气息微弱到了极点,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
周围是震天的喊杀声、狂暴的妖气、以及重新燃起希望的人族修士。偶尔有修士从他身边冲过,投入反击的队伍,看向他这个依旧瘫坐在废墟里、浑身浴血的重伤员时,目光中或许会闪过一丝同情,但更多的是一种急于抓住救命稻草的急切,无人停留。
甚至有人不小心踢到了他拄在地上的战斧,也只是踉跄一下,头也不回地继续前冲。
他就像是被遗忘在角落里的破旧麻袋,与这片突然爆发的热血和希望格格不入。
冷漪和她的亲卫早已被卷入了反击的洪流,向着更前线的位置推进,试图重新组织防线。没有人再有余力来关注他这个“来历不明”、“行为诡异”的重伤员。
楚山河艰难地抬起眼皮,视线因为剧痛和虚弱而模糊不清。
他看到妖族黑罴战部如同移动的山峦碾过魔物,看到豹妖如黑色闪电撕裂敌人,看到天空鸦群与雀妖喷吐的火焰交织成死亡的罗网。
他也看到人族修士们鼓起最后的勇气,配合着反攻,脸上重新焕发出生机。
这一切,很好。
但这沸腾的热血,这重新燃起的战火,这希望的光芒……似乎都离他很远,很远。
他感受不到那份激昂。
他能感受到的,只有体内撕裂般的痛楚,只有神魂被反复蹂躏的煎熬,只有周围空气中越来越浓郁的、因为激烈厮杀而急速产生的……死亡气息。
那些刚刚燃起希望、冲杀出去的人族修士,很快又变成了新的尸体,散发出不甘的怨念和精纯的死气。
那些狂暴杀戮的妖族战士,也不断有伤亡产生,妖魂的溃散带来另一种狂躁的能量残余。
魔物被斩杀后,污秽的冥域死气更是大量弥漫……
这片战场,因为厮杀更激烈,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生产”着死亡。
而这些东西,对生者是毒药,对他怀中那枚沉寂下去的星辰阵核(残),对他体内那躁动不安的寂灭能量,却仿佛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甘霖”?
一种冰冷的、近乎本能的冲动,再次支配了楚山河。
他需要“清理”这些死亡。
他需要“送葬”这些亡魂。
他需要吸收这些能量,来平复体内的暴动,来修复一丝丝伤势,来……活下去。
活下去,而不是去追求那些遥远的热血与希望。
他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重新握紧那柄暗金战斧,以之为杖,一点点地、极其艰难地,将自己从那滩血污中撑了起来。
每一步,都伴随着骨骼错位般的剧痛和肌肉撕裂的闷响。
他无视了前方激烈的反攻战场,而是转过身,拖着残破的身躯,向着侧后方那片刚刚经历过高强度厮杀、此刻暂时沉寂下来的区域走去。
那里,人族与魔物的尸体交错叠压,残破的旗帜耷拉着,断裂的兵刃斜插在地,浓郁得化不开的死气和怨念几乎要凝成实质,吸引着一些低阶魔物在边缘徘徊啃噬。
他走得很慢,很艰难,身影在漫天硝烟和昏暗天光下,显得异常单薄而孤独。
偶尔有负伤后退的修士从他身边经过,看到他前进的方向,都投来诧异和不解的目光,甚至带着一丝厌恶和畏惧。
“那人…去哪?”
“好像是去尸堆那边…”
“疯子…别管他…”
楚山河对这一切置若罔闻。
他走到那片尸山血海之间,浓烈到极致的死气和怨念扑面而来,让他本就痛苦的身体更加不适,却也让他体内的星辰阵核(残)再次传来微弱的渴望。
他停下脚步,看着眼前这片惨烈的景象,沉寂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波澜。
然后,他缓缓抬起那只空闲的、沾满血污和污泥的手,虚按向那片死亡之地。
如同一个孤独的祭司,站在血海中央,开始进行一场无人理解、也无人关注的……寂静仪式。
孤舟行于血海,不与浪潮共舞,独向死寂沉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