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如同城外不断蔓延的漆黑魔土，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灵石告急，丹药耗尽，魔域扩张……每一个消息都比冥殿大军的直接攻击更令人窒息。这不是刀剑加身的瞬间死亡，而是眼睁睁看着赖以生存的根基被一点点蚕食、抽空，如同缓慢的凌迟。
临时清理出的指挥所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几位幸存的军官和刚刚抵达的援军将领围着一张简陋的石桌，桌上摊着一份标注着无数红叉和暗淡区域的防务图。代表灵能储备的光标，几乎全线跌破了危险线。
“外围‘磐石’、‘铁壁’、‘不动’三大基础防护阵群，能量衰减速度超出预估三成！最多再撑两天，就会因为灵能枯竭和冥瘴侵蚀彻底停转！”一名负责阵法的修士声音干涩，指着图上几处不断闪烁的区域，“一旦阵群失效，魔域的死寂气息将长驱直入，直接侵蚀主城墙基座和关内灵气环境！后果不堪设想！”
“库房所有中品以上灵石已全部调拨前线，剩下的下品灵石和杂灵矿，根本不足以支撑阵群最低能耗运转半个时辰！”后勤主事的脸色比死人还难看，“丹药更是…重伤员都只能勉强维持，恢复类丹药早已断绝。”
“从内城抽调呢？那些宗门世家手里肯定还有存货！”一名脾气火爆的校尉红着眼睛低吼。
援军那位金丹后期的冷面将领瞥了他一眼，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内城压力同样巨大。各宗门已开启自身底蕴大阵，消耗不菲。帝国秘库储备乃最后关头所用，擅动者，斩。”
一句话，堵死了所有侥幸。
所有人都沉默了。一种无力的愤怒和冰冷的绝望在弥漫。没有灵石，再坚固的阵法也是摆设；没有丹药，再勇猛的士卒也无法持续战斗。这是最根本的问题，无法回避。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阵法停转，等着魔域侵蚀进来吗？”有人喃喃自语，充满了不甘。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看着防务图的冷漪，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冰冷，却带着一丝异样：“或许…还有一个办法，能暂时缓解灵能危机。”
刷！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她身上。
“什么办法？冷尉官快说！”
冷漪的手指，点向防务图上，位于磐石壁垒侧后方、深入魔域边缘的一处标记点。那标记点位于一座被魔域半吞噬的山脉下方，此刻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
“此地，原为‘沉铁矿坑’，深处伴生有一条小型的‘地火灵髓’脉。虽品质不高，储量也有限，但因其深埋地下，且地火灵髓属性暴烈，与魔气有所冲突，或许…尚未被完全魔化污染。”冷漪语速不快，却条理清晰，“若能紧急开采一批地火灵髓回来，以其蕴含的狂暴火灵之力，或可勉强替代部分灵石，为核心阵眼争取更多时间。”
地火灵髓？
众人先是一怔，随即眼中爆发出希冀的光芒！
地火灵髓确实蕴含庞大能量，虽然极不稳定，难以直接吸收，但若以特殊阵法引导，作为阵眼能源短期支撑，确实可行！而且其属性暴烈，对魔气有一定抗性，这正是目前最需要的！
但很快，现实的问题接踵而至。
“那矿坑入口早已被魔域覆盖！深入魔域开采？这太危险了！”
“地火灵髓极不稳定，开采稍有不慎就会引发剧烈爆炸，在魔域环境下，简直是自杀！”
“就算开采成功，如何运输？魔域之中，遁术难行，魔物环伺，带着不稳定的灵髓穿越回来，无异于抱着炸药冲锋！”
希望刚刚燃起，就被残酷的现实几乎掐灭。
这确实是一个办法，但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几乎等同于派一支小队去执行十死无生的任务。
“这是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可能快速获取替代能源的途径。”冷漪面无表情，目光扫过在场众人，“需要一支精干小队，人数不宜过多，目标要小。必须对能量感知敏锐，能精准定位并安全开采灵髓；必须实力足够，能在魔域中短时间生存并应对突发危险；必须…有足够的胆魄和决断。”
她的每一条要求，都像重锤敲在人们心上。
这样的队伍，去哪里找？如今防线之上，人人带伤，灵力枯竭，谁还有能力深入魔域执行这种苛刻的任务？
指挥所内再次陷入沉寂，只有城外呼啸的风声中夹杂着魔物的隐约嘶嚎，令人心烦意乱。
就在这时，那名援军的冷面将领，目光忽然转向角落。
那里，两名士卒正搀扶着一个刚刚苏醒、还极其虚弱的身影坐下——正是楚山河。
他服用了冷漪给的三转还阳丹，又经过短暂调息，总算吊住了性命，苏醒过来。但脸色依旧苍白如纸，气息微弱，连站立都需人搀扶，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然而，不知为何，那冷面将领的目光却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异常，却又说不清楚。
冷漪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她看向楚山河，冰冷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波动。
她想起了楚山河重伤昏迷时，老医修那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强行维系着他的性命”。
想起了他之前战斗时，那诡异却强大的寂灭之力对魔气的奇特克制。
想起了他重伤冥将的那惊世一斧…
还有…那些悄然流传开的、关于“送葬人”的模糊传闻…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迅速滋生。
实力？他此刻虚弱不堪。
状态？差到极点。
但…若论对死亡环境的适应力，对诡异能量的感知和掌控，以及那深不见底的潜力和…仿佛被命运诅咒般的顽强…
整个磐石壁垒，或许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比他更…“适合”这项任务了。
这念头如此荒谬，却又带着一种冰冷的合理性。
冷漪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她无视了楚山河那糟糕透顶的状态，目光重新投向众人，声音清晰而冷静：
“人选，我有一个提议。”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她。
“任务队长，由我亲自担任。”冷漪首先说道，无人异议，她的实力和威望足够。
然后，她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向角落那个虚弱的身影。
“队员…我需要楚山河。”
什么？！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让一个刚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站都站不稳的重伤员，去执行这种十死无生的任务？冷尉官是疯了吗？！
“冷尉官！这…”
“楚兄弟他伤成这样，怎么能…”
“这不是让他去送死吗？！”
就连那冷面将领，也投来了质疑的目光。
楚山河本人，刚刚恢复一丝清明的眼眸中，也掠过一丝愕然，随即化为死水般的沉寂，无人能看出他在想什么。
面对众人的质疑，冷漪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淡淡地补充了一句，声音不高，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他对能量的感知，远超常人。在某些方面，他能做到的，我们所有人都做不到。”
她没有解释具体是什么，但那种笃定的语气，却让众人的质疑卡在了喉咙里。他们想起了楚山河之前的种种不可思议，想起了那重创冥将的一斧…
难道…这个看似废人的家伙，真的还藏着什么底牌？
冷漪不再理会众人的反应，目光转向影七通常隐匿的阴影区域：“影七，我需要你的隐匿和侦查。”
阴影中，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表示认可的“嗯”声。
“再需要两名擅长土系遁术和阵法隔绝的好手，负责开采和临时禁锢灵髓。”冷漪快速做出安排，“一炷香后，壁垒侧翼集合。此行…目的仅为获取灵髓，尽量避免战斗。”
命令下达，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沉默地接受了。毕竟，这是目前唯一的希望，尽管这希望看起来如此渺茫，如此…疯狂。
人员散去准备。
冷漪走到依旧坐在地上、需要人搀扶的楚山河面前，低头看着他。
“你的状态很差，我知道。”她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少了几分平时的命令口吻，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但帝关需要你那特殊的能力。我需要你感知并锁定未被污染的地火灵髓，并在开采过程中，尽可能隔绝魔气干扰，稳定它。”
她顿了顿，看着楚山河那毫无血色的脸和沉寂的眼眸，声音压低，几乎只有两人能听到：“这也是…你活下去的机会。留在关上，资源耗尽，也是死路一条。出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楚山河缓缓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
他没有问为什么是自己，也没有抱怨伤势。只是极其缓慢地，用一种仿佛随时会断气的虚弱声音，问了一个问题：
“方向？”
冷漪指向防务图上那个暗红色的标记点。
楚山河顺着她的手指看去，那双死寂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
他感受到了。
不是用眼睛，也不是用神念。
而是通过怀中那枚微微发热的星辰阵核（残），以及体内那与之共鸣的寂灭道伤…
他感受到那个方向，传来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暴躁、与周围死寂魔域格格不入的…灼热能量波动。
还有…更多…弥漫在空气中的…死亡、怨念、以及…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吸引星辰阵核的…“养分”。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用手支撑着地面，试图靠自己站起来。
一次，两次…险些摔倒，又被旁边的士卒扶住。
最终，他推开了搀扶的手。
摇摇晃晃地，站稳了身体。
虽然虚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散架。
但他站住了。
然后，他用那双沉寂得可怕的眼睛看着冷漪，沙哑地吐出两个字：
“走吧。”
求生之路，亦是…送葬之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