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哨声再次准时响起，却不再像第一天那样令人猝不及防。更多的是一种认命般的痛苦挣扎。
502宿舍的反应速度明显快了一些。虽然黎晴依旧哀嚎，但至少裤子没再穿反；林菱依旧沉默迅速；秦悦的低气压稍减，动作麻利了些；姜羡则保持着她的高效。
肌肉的酸痛在醒来瞬间如同潮水般涌来，尤其是大腿、小腿和肩膀，每动一下都伴随着清晰的酸胀感。下楼集合时，不少人都走得龇牙咧嘴，步伐怪异。
教官赵刚看着眼前这群“残兵败将”，脸上似乎掠过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笑意，但很快又被严厉取代：“怎么？才一天就怂了？这点酸痛都受不了，以后怎么扛大事？全体都有！热身运动，开始！”
一套活动开关节和拉伸的热身操做下来，虽然过程中惨叫连连，但确实让僵硬的肌肉舒缓了不少。
今天的训练内容依旧是军姿、转体和齐步走，但强度和要求明显比第一天更高。教官不再满足于大概齐，开始抠细节，追求绝对的整齐划一和力量感。
“摆臂高度！统一！你！手抬高了！”
“腿踢出去！要有力！没吃饭吗？！”
“眼神！都给我有点精神！目视前方，不是让你们看地！”
阳光似乎比昨天更烈了些，汗水流进眼睛，又涩又疼，却不能伸手去擦。
黎晴好几次差点坚持不住，是姜羡在旁边小声的鼓励和提醒让她撑了下来。
林菱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里多了一股倔强。秦悦似乎和教官较上了劲，虽然脸上还是那副不耐烦的样子，但每一个动作都做得格外标准用力，仿佛在证明什么。
姜羡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成了排里的一个“隐形基准”。她的动作稳定标准，节奏感好，旁边几个有些慌乱的女生会下意识地以她为参照来调整自己的步伐和摆臂。
教官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偶尔会喊一句：“向右边看齐！注意排面！”右边，正是姜羡所在的方向。
休息间隙，大家瘫坐在地上，抱着水壶像抱着救命稻草。
“我感觉我的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黎晴有气无力地捶着大腿。
“忍过前几天就好了，”姜羡递给她一小瓶补充电解质的饮料，“身体适应了就不会这么酸了。”
秦悦瞥了她一眼：“你好像一点都不累？”
“也累，”姜羡实话实说，“只是可能平时锻炼多点，适应得快些。”
旁边几个女生也围过来，七嘴八舌地问姜羡是怎么保持体力的，还有没有多余的电解质饮料。姜羡简单分享了一下快速缓解肌肉酸痛的小方法，并把带来的几瓶饮料分给了看起来最虚脱的几个同学。
一个小范围的、以姜羡为中心的互助小圈子悄然形成。秦悦看着这一幕，没说话，只是默默拧开了自己的水壶盖。
下午的训练加入了正步走的分解动作。一腿支撑，一腿踢出，绷直脚尖，离地二十五公分，保持不动。这个动作极其考验平衡力和腿部力量。
操场上瞬间东倒西歪，像被风吹倒的麦子。
“稳住！身体不要晃！”
“支撑腿绷直！抬起的腿抬高！脚尖下压！”
赵教官在队列中穿梭，大声纠正着。姜羡核心力量强，平衡性好，这个动作对她来说不算太难，虽然腿部肌肉也在颤抖，但还能保持住姿势。她看到旁边的黎晴摇摇晃晃，眼看就要摔倒，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扶了她一下。
“谢谢……”黎晴小声说，努力找回平衡。
教官看到了这个小动作，却没有斥责，只是目光在姜羡身上停顿了一秒。
长时间的抬腿定格后，放下腿时，很多人都感觉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麻木。然而紧接着又是连贯的正步走练习，踢腿、落地，要求砸地有声，排面整齐。
最后在练习齐步走与立定结合时，排尾一个瘦小的女生可能是因为体力不支，也可能是紧张，在立定口令后没收住脚，踉跄了一下，差点撞到前面的人。
整个排的节奏瞬间乱了。
赵教官的脸色瞬间黑如锅底。
“停！！”他一声怒吼，震得所有人一哆嗦，“干什么？！梦游呢？！一个人错，全体受罚！全体都有！俯卧撑准备！”
哀鸿遍野。但在教官的怒视下，没人敢抱怨，只能稀稀拉拉地趴下。
“趴不下去的，撑着也行！但我要求姿势标准！屁股别撅起来！做十个！”
粗糙的地面硌着手掌，阳光灼烤着背脊。对于很多缺乏锻炼的学生来说，哪怕是支撑着也极其痛苦。黎晴的手臂抖得厉害，林菱咬着牙，额头上的汗珠不断滴落。秦悦倒是标准地做着，只是脸色看着也不太好。
姜羡调整着呼吸，日常的武术练习让她相对轻松地完成了十个标准俯卧撑，甚至还能在间隙用余光观察一下旁边摇摇欲坠的黎晴，用眼神给予鼓励。
惩罚结束，队伍重新集合时，气氛明显更加压抑和紧张了。每个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生怕再因为自己的失误连累大家。
然而，高压之下，错误反而更容易出现。摆臂不齐，步伐混乱，靠脚声零零落落……赵教官的吼声几乎没停过，罚蹲起、罚站军姿成了家常便饭。
汗水流进眼睛，又涩又疼，却不敢抬手去擦。迷彩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结出更厚的盐霜。脚底长出了水泡，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
黎晴好几次眼圈都红了，硬生生憋回去。林菱嘴唇发白，全靠意志力撑着。秦悦沉默地较着劲，动作僵硬却异常用力。
姜羡也感到疲惫和酸痛如水般一波波袭来，但她强大的意志力和经过长时间锻炼得来的的身体机能让她始终保持着动作的稳定和精神的集中。她甚至开始在心里默默分析教官的口令节奏，预判下一步动作，试图让整个排的协调性更好一点。
她的稳定和专注，似乎也隐隐影响了她周围的小范围区域，至少她所在的这一列，动作失误明显少了一些。
赵教官的目光几次扫过她，虽然没有表扬，但也没有再挑刺。
下午的训练终于在一声漫长的哨声中结束。所有人都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几乎挪不动步子。
回去的路上，沉默蔓延。连最活泼的黎晴都没了说话的力气。
晚上，泡脚成了宿舍里最神圣的仪式。一盆热水，似乎能洗去一身的疲惫和委屈。
黎晴一边龇牙咧嘴地把起泡的脚放进热水里，一边小声嘟囔：“赵教官也太凶了……简直魔鬼……”
林菱默默点头，小心地给磨破的脚后跟贴上创可贴。
秦悦靠在椅子上，闭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脸色依旧不太好看。
姜羡揉着小腿肌肉，开口道：“其实教官也是按标准要求。军队里就是这样，一人出错，全班受罚，讲究的是集体性和绝对服从。”
“道理我都懂，”黎晴哭丧着脸，“就是太难受了嘛……”
“忍忍吧，才第二天。”姜羡安慰道，“习惯了就好。而且，你们没发现吗？虽然累，但吃饭更香了，晚上也睡得更死了。”
这倒是实话。高强度体力消耗后，最简单的需求和满足都被放大了。
这时，秦悦忽然睁开眼，站起身，从自己的柜子里拿出一管没开封的、看起来就很昂贵的舒缓凝胶，扔给黎晴：“涂点这个，缓解肌肉酸痛效果好。”然后又拿出两管，分别给了姜羡和林菱。
黎晴愣了一下，随即受宠若惊：“悦姐！谢谢悦姐！”
林菱也小声道谢。
姜羡接过，笑了笑：“谢谢。”
秦悦没说什么，又坐了回去，但宿舍里那种沉闷压抑的气氛，似乎因为这小小的举动而缓和了不少。
身体的疲惫是实实在在的，但少年人的心气恢复得也快。抱怨过后，一种共同经历了磨难后的微妙情谊，似乎在悄无声息地滋生。
夜深了，宿舍里响起均匀的呼吸声。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几张疲惫却年轻的睡颜上。
第二天，在汗水和酸痛、委屈与坚持中过去了。军训的磨砺，才刚刚开始显露出它真正的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