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坐在大厅的紫檀木椅上,手里捏着一封刚从庄子上送来的信。
一名嬷嬷正恭敬的站在一旁,细细禀报宁玉芙近来的言行。
小姐这些日子很是勤勉,每日都和林家那孩子一起读书写字,性子安静了许多。
侯夫人有些诧异的微微挑眉,指尖轻轻敲着信纸。
她原以为一向任性的二女儿在庄子上会闹得天翻地覆,没想到竟真能静下心来读书。
那林家孩子,查过了吗?
“查过了,”嬷嬷恭敬道,“那孩子叫林明璋,是我们庄子附近林家村人,父母在三年前那场疫病中去世了,现在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他奶奶是我们庄子年初新招的帮佣。今年七岁,听说人很机灵,很得二小姐的喜欢。
侯夫人没有说话,她想起了宁玉芙刚被接回侯府时的样子——娇纵任性,和家中兄弟姐妹都处不来。
当年她把二女儿送到父母那边抚养,并不是不疼这个女儿,实在是分身乏术。
当时长子景安年幼,长女玉蓉更是从小体弱多病,老太太又病倒了,她一边要处理家里一摊子事,一边还要给老太太侍疾,长女那边也要她时时照料,她这才不得不把刚出生几个月的二女儿送到江南外祖家抚养,这一养就是五年。
等接回来时,宁玉芙已经养成了唯我独尊的性子,和府里的兄弟姐妹都不亲近。
这次更是过分,竟因一点口角,把长姐玉蓉推入荷花池,害得她旧病复发不说,还死不承认。
她和侯爷这次下定决心,要好好扳正她的性子,才把玉芙送到庄子上思过。
那孩子品性如何?
回夫人,那孩子很是沉稳,从不惹事,小姐发脾气时他也能劝得住。
侯夫人点点头,心里倒是对这个出身低微的孩子生出了几分好感。
她放下信,对身后的管事嬷嬷道:你去和侯爷说一下,让他找人打听打听,可有合适的教书先生,给玉芙请一个,送去庄子上教她读书。
管事嬷嬷迟疑道:小姐年纪尚小,不如等回府后再……
不必等了。侯夫人淡淡道,难得她肯学,趁这机会好好教教她规矩。
没过几日,一位姓周的举人被请到了庄子上。
周举人三十出头,面容清瘦,一身青布长衫,虽未中进士,但学问扎实,尤其擅长给幼童启蒙。
侯夫人特意嘱咐他,不仅要教宁玉芙读书,更要教她明事理。
宁玉芙起初对这个刚来的夫子并不在意,上课根本不听讲,她原本就不爱读书,这次纯粹是为了林明璋,才主动要求找夫子的。
但周举人并不像以前的夫子,碍于她的身份,睁只眼闭只眼,反而板着脸训斥:小姐若不想学,老夫这就去回禀侯爷和夫人,小姐这般顽劣不堪,老夫教不了。
宁玉芙气得直瞪眼,但一想到母亲可能会延长她在庄子上的日子,只好憋着气坐下。
林明璋站在一旁,眼里闪着渴望的光。
他不敢奢望自己能跟着举人老爷读书,能站在旁边听一听,已是莫大的福气。
周举人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也坐下。
宁玉芙眼睛一亮,立刻拽着林明璋坐到身边:先生,让他和我一起学!
周举人捋了捋胡须,没反对。
他早听管家提过这个聪慧的孩子,今日一见,确实眼神清亮,气质沉稳,是个可造之材。
于是,从这天起,宁玉芙和林明璋正式成了同窗。
周举人教得很严格,每日晨起先教《三字经》、《千字文》,下午练字,偶尔还教些简单的诗词。
宁玉芙起初坐不住,总想偷懒,但见林明璋学得认真,竟也渐渐耐下性子。
有一次,周举人让他们默写一段《三字经》,宁玉芙写错了好几处,而林明璋却一字不差。
周举人看着林明璋满意的点头:不错,孺子可教。
宁玉芙不服气,嘟囔道:他肯定私下偷偷练过!
周举人淡淡道:那小姐为何不偷偷练?
宁玉芙噎住,气鼓鼓地瞪了林明璋一眼,林明璋却毫不在意,还傻乎乎的回了她一个微笑,她心里更气了。
下学后,宁玉芙故意不理林明璋,自己跑到花园里生闷气。
林明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跟了过去,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糖——那是他帮厨房干活时,厨娘偷偷塞给他的,他一直没舍得吃。
小芙,给你。
宁玉芙瞥了一眼,哼道:谁稀罕你的破糖!
林明璋也不生气,只是把糖放在她旁边的石桌上,自己蹲在一旁,用小树枝在地上练字。
宁玉芙偷偷瞄他,见他写的正是今天学的句子,一笔一划,工工整整。
她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她抓起糖塞进嘴里,甜丝丝的滋味在舌尖化开。
“明天我认真写,一定会比你厉害。”她嘴里小声嘟囔。
林明璋抬头,眼睛弯成了月牙:嗯!小芙比我聪明,只要认真写,一定比我好!
春桃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回府禀报时,特意提了林明璋的乖巧懂事和宁玉芙的改变。
侯夫人听完,唇角微扬:倒是个好孩子。
她想了想,对管事嬷嬷道:等玉芙回府时,问问那孩子愿不愿意进府当个小书童。
管事嬷嬷惊讶:夫人是想……
侯夫人淡淡道:玉芙难得有个能带着她向学的玩伴,留在身边,未必是坏事。
“可毕竟男女有别,这是不是不太合适……”嬷嬷有些犹豫。
“怕什么,不是还小吗?”侯夫人有些不耐地打断,“等大些再把那孩子打发去外院,以后就专门给玉芙跑腿。”
嬷嬷低声应下。
此时的庄子上,两个孩子还不知道侯夫人的打算。
夕阳西下,花园里传来阵阵嬉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