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沿着海岸公路晃悠,咸咸的海风从车窗缝钻进来,像谁偷偷撒了一把盐。天边泛起鱼肚白,云层被晨光照得粉一块金一块,像打翻的调色盘。林微光把车窗摇到底,让风把头发吹得乱七八糟,心里跟着泛起一点小期待——海啊,听起来就浪漫。
陆辰逸把车停在一个偏僻海湾,连路牌都没有,只有一条沙土小道通向沙滩。他熄火,拔钥匙,随口解释:“这里看日出角度最好,人少。”说完绕到副驾,拉开车门,把手伸过来。掌心向上,纹路干净,像递来一张无声的邀请函。
脚下沙子细软,带着夜里的凉意,一脚踩下去,脚丫立刻陷进个小坑。海浪声远远传来,“哗啦——哗啦——”,像有人在暗处拖着重物,一声接一声,节奏沉稳得吓人。林微光深吸一口气,把凉意全吸进肺里,跟着陆辰逸爬上礁石,面对面坐下。太阳还没冒头,海平面却像口大锅,煮着一锅滚烫的金汤。
她偷瞄旁边的人——侧脸被晨光勾了边,睫毛上沾着细小的光点,平时紧抿的嘴角此刻放松,甚至带着点孩子气的新鲜感。心跳偷偷加快,像有人在里面敲鼓:咚、咚、咚,节奏跟海浪同步。
起初,海浪声只是背景,像白噪音一样催眠。可渐渐地,那声音变了调——每一次拍岸都像重锤,直接砸在耳膜上,心跳跟着失控。林微光觉得呼吸发紧,手心渗出冷汗,指尖开始不自觉发抖。脑海深处某个暗门被猛地撞开:滚烫的夏天、突然掀起的巨浪、被卷走的恐惧、灌满鼻腔的咸水、岸上模糊的惊呼……所有画面一股脑涌上来,像洪水泄闸,瞬间淹没理智。
脸色“唰”地白了,呼吸变得急促,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她想站起来逃离,腿却软得像煮过头的面条,一个踉跄差点跪倒在礁石上。耳边只剩海浪咆哮,和自己失控的心跳——砰、砰、砰,像要撞碎肋骨逃出来。
“海……水……”她声音破碎,眼泪和冷汗混成一片,整个人缩成小小一团,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
陆辰逸几乎在第一时间察觉异常。手被甩开,他愣了半秒,随即伸手去捞,却只抓到一把冰冷的空气。看到她踉跄着要逃,他毫不犹豫,长臂一伸,直接把人捞进怀里,手臂像铁箍,却带着克制的温柔。
“别怕!”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穿透海浪的咆哮,“看着我!林微光——看着我!”
他用手固定住她乱晃的脑袋,强迫她抬头,视线死死锁住那双被恐惧浸透的眼睛。掌心贴在她后背,一下一下顺毛,像给受惊的小猫安抚:“我在这里!没有海水能碰你!我保证!”
他的怀抱像一堵结实的墙,隔绝了外界所有危险。心跳声透过胸腔传来,沉稳、有力,一下一下,逐渐盖过海浪的噪音。林微光像抓住救命稻草,反手抱住他的腰,手指死死攥着他背后的衣料,眼泪鼻涕全蹭在他衬衫上,毫无形象可言。
就在她呼吸渐渐平稳的瞬间,太阳猛地跃出海面,万道金光像无数把剑,劈开暗沉的天幕,也劈开她心里的恐惧。海面瞬间被点亮,波光粼粼,像撒了一层碎金。两人紧紧相拥,被阳光浇了个通透,像披上一层温暖的铠甲。
陆辰逸感受到怀里的人慢慢放松,呼吸不再紊乱,却仍不肯松手,反而把手臂又收紧了些。他低头,看着那张被泪水浸湿的小脸,鼻尖发红,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心里某个角落突然塌陷,软得一塌糊涂。
他看到她最深的恐惧,也看到她最狼狈的模样,却奇异地不觉得麻烦,只觉得心疼——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的保护欲,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把整颗心都淹没。
“没事了,有我在。”他低声重复,声音比海风还轻,却像钉子,一颗颗钉进她心里。
太阳越升越高,海面恢复平静,海浪声变得温柔,像在为刚才的失态道歉。林微光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睛红肿,却带着劫后余生的笑,声音哑得可怜:“对不起……把你衣服弄脏了。”
陆辰逸低笑一声,伸手揉了揉她发顶,动作笨拙却温柔:“脏了就脏了,人没事就好。”
他牵着她走下礁石,脚步比来时慢了许多,像怕惊扰什么。沙子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挨在一起,像一幅被金色涂满的画。
没有告白,没有承诺,却在刚才的拥抱里,把“重要”两个字写进彼此心底。海浪再来,也不怕了——因为知道,身边有人会第一时间伸出手,把恐惧挡在怀抱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