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此为止”四个字像一记闷棍,敲得陆辰逸当场耳鸣。他看着桌面那堆被撕成碎片的协议,再看看对面那双决绝的眼睛,胸口猛地抽紧——像有人突然拔掉电源,世界瞬间黑屏。
几乎本能地,他“刷”地站起,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尖叫,周围客人齐刷刷侧目。他却什么都听不见,只死死盯着她,嗓子发干,声音哑得不像话:“林微光……”
想反驳,想解释,想把满脑子公式和数据全搬出来证明:这份协议真的能保护她!可话到嘴边又被生生咽回——所有理性的辩解在此刻都显得滑稽,像穿着西装跳街舞,格格不入。
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出来,转身就走,脚步又急又乱,仿佛晚一秒就会被什么吞掉。餐厅旋转门在身后“砰”地合上,霓虹灯被甩在身后,像一场失败的演讲,灯光再亮也照不亮他脸上的灰败。
林微光坐在原地,看着那道背影拐过走廊,心脏像被一只湿手攥住,又闷又酸。她赢了?把协议撕得粉碎,把对方逼到落荒而逃,可胸口却空荡荡的,一点胜利的喜悦都没有。
侍者过来,小声说:“小姐,那位先生已经买过单。”她点点头,勉强扯出个笑,起身时却差点碰翻酒杯。走出餐厅,才发现外头下起了瓢泼大雨,雨幕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砸在台阶上,溅起一地碎光。
她没带伞。和之前许多次一样,命运似乎偏爱在这种时刻开玩笑。华丽廊檐下,她缩了缩肩,犹豫着是冲出去还是等雨停。雨雾弥漫,城市灯火被晕染成模糊的光团,像一幅被水泡过的水彩画,斑斓却失真。
就在她准备冒雨冲刺时,一把深色大伞突然从身后斜斜伸出,稳稳罩在她头顶。雨点被隔绝,世界瞬间安静,只剩伞面“咚咚”的鼓点。
她猛地回头——陆辰逸去而复返,西装外套被雨水浇得颜色发深,发梢滴着水,肩膀湿了一大片,却顾不上擦,只把伞往她那边倾得更倾斜,像要把所有风雨都挡在外面。
“下雨了。”他开口,声音低而稳,带着一点急促的喘息,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温柔。那双眼睛不再翻涌复杂的计算,只剩一片澄澈的专注,像雨夜里的灯塔,直接照进人心里。
他没有多余的解释,只是伸出手,这次没有攥手腕,也没有拉胳膊,而是轻轻握住她垂在身侧的手——掌心滚烫,带着雨水的微凉,却把她的手整个包住,像握住一件易碎的瓷器。
林微光微微一颤,却没有挣开。心跳在胸腔里疯狂打鼓,耳膜嗡嗡作响,却不是因为害怕。雨声、车声、远处霓虹的闪烁,此刻都成了背景板,全世界只剩下伞下这一小方天地。
他牵着她,步下台阶,走进雨里。脚步不快,却比任何一次都坚定。伞面向她倾斜,雨水顺着他的肩膀往下淌,他却像感觉不到,只把那片干燥留给她。路灯的光被雨丝切割成碎金,落在两人肩头,又滑到脚边,像一场无声的烟火。
一路无言,却胜过千言万语。雨幕成了最好的隔音墙,把尴尬、把算计、把未说出口的疑问统统隔在外面。掌心相贴的温度,像一条暗线,把两颗乱跳的心悄悄绑在一起。
很快,再次走到女生宿舍楼下。檐灯昏黄,雨帘如珠。陆辰逸停下脚步,松开手,掌心的热度却留在她皮肤上,像被烙了个浅浅的印。
林微光抬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雨水堵住,发不出声音。陆辰逸也没有开口,只是垂眸看她,雨水顺着他睫毛往下滴,像一串细小的泪珠。
然后,他微微俯身,靠近她耳畔,声音低哑却清晰,一字一顿,像把每个字都刻进雨夜——
“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
说完,他直起身,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人心慌——有未褪尽的挣扎,有初生的坚定,还有一种说不清的、沉甸甸的情绪。
他转身,再次走入雨中,背影很快被雨雾吞没,只剩那把倾斜的伞,在路灯下晃出一道深色的弧线。
林微光站在原地,耳边反复回荡那句承诺,像被按下循环播放的按钮。雨还在下,风也还在吹,可心里的某块坚冰,却在这句话里悄悄裂了缝,融成一股温热的细流,慢慢流向四肢百骸。
那不是合约里的义务,也不是理性分析后的最优解。那是剥开所有包装后,最直白、最笨拙、却最真诚的——陆辰逸的心。
雨夜第二次撑伞,伞还是那把伞,人还是那个人,可有些东西,已经悄悄变了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