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归墟之眼”的边缘仿佛被拉扯得无比漫长,又似乎在瞬间凝固。天赐(周念尘)的狂啸声还在冰原上回荡,那蕴含着无尽痛苦与挣扎的音波,甚至短暂地压过了魔气的咆哮。他周身混沌之力如同沸腾的油锅,金、黑、灰三色光芒疯狂闪烁、碰撞,映照着他脸上扭曲的神情——那是理智与疯狂、守护与毁灭在极致撕扯下的具现。
黑袍使者阴冷的笑声如同毒蛇钻入耳膜:“对,就是这样!愤怒吧,绝望吧!周念尘,看着你母亲为你、为这可笑的三界燃尽最后一丝生命,然后拥抱我主赐予你的真正力量!毁灭,才是这天地间唯一的真理!”
这充满蛊惑的话语,如同最后一根稻草,狠狠压向天赐紧绷的神经。他体内那粒醉丹剧烈震动,猰貐那充满毁灭与暴戾的执念以前所未有的强度咆哮着,试图彻底占据主导:“杀!杀光这些蝼蚁!毁了这封印!既然天地不仁,何必眷恋!成为新的主宰,重塑一切!”
一股毁天灭地的可怕气息从天赐身上升腾而起,他眼中的清明正在迅速被血红吞噬,燎原剑上的灰芒开始向着不祥的暗红色转变,混沌之翼的边缘也燃起了黑色的戾火。他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堕入魔道,将眼前的一切,连同这该死的宿命,一同斩碎!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念尘……”
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地传入他神魂深处的呼唤,如同破开乌云的一缕月光,瞬间穿透了他被暴戾充斥的灵台。是母亲的声音!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于血脉深处,源于那三百年来刻骨铭心的羁绊!
他猛地抬头,望向封印中心。只见九公主(云氏)依旧在拼命维持着那摇摇欲坠的洁白光网,她满头刺眼的霜雪白发在魔气中狂舞,苍老的容颜上刻满了疲惫与痛苦,但那双回望过来的眼睛,却清澈、坚定,充满了无尽的爱与信任,没有丝毫责怪,只有最纯粹的守护之意。她甚至对着他,极其艰难地,再次微微摇了摇头。
不能……被恨意吞噬……
母亲未曾说出口的期盼,如同清泉般浇灌在他几近干涸的心田。那方素帕上“好好活着”的嘱托,养母周婆婆临死前的凝望,父亲残魂消散时的寄托……无数温暖的、珍贵的记忆碎片,强行冲破了猰貐执念筑起的黑暗壁垒。
“吼——!” 天赐发出一声不同于之前的、如同野兽挣脱枷锁般的低吼,眼中血色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破碎后的清明与决绝!他明白了,毁灭解决不了问题,只会带来更深的痛苦,辜负所有爱他和他所爱之人。
他需要的,不是毁灭,而是创造!是守护!
“你们的算计,到此为止了!” 天赐冰冷的目光扫过黑袍使者等幽冥众人,那目光中蕴含的意志,竟让这些幽冥强者神魂一颤。
下一刻,天赐做出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举动!他并未攻击幽冥众人,也未曾直接冲向母亲,而是猛地将燎原剑倒转,锋锐的剑刃毫不犹豫地划向自己的左手手腕!
“嗤——!”
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出现,然而流出的并非红色的血液,而是闪烁着混沌光泽、金灰交织的神血!这血液中,不仅蕴含着他作为第十六世天罚之子的本源力量,更融汇了猰貐的暴烈、烛阴的古老,以及他自身超越善恶的混沌特质,还有……那份源自创世之初、被他拒绝融合、却已与他产生共鸣的“超脱”意境!
神血涌出,并未滴落,而是在他强大的神念操控下,于空中迅速勾勒、凝聚!他以指为笔,以神血为墨,以自身对生命、对守护、对打破宿命的全部理解与信念为引,开始凌空绘制一个前所未有、复杂到极致的阵法!
这个阵法,既非纯粹的仙道符文,也非幽冥鬼篆,更非上古神纹,而是独属于他周念尘的——“混沌归源,生命礼赞之阵”!阵纹流转间,演化着枯荣生灭,包容着光暗善恶,其核心意境,竟是献祭与滋养,是以自身最本源的生命精华,去弥补、去增强另一份正在燃烧的生命!
“他想做什么?!” 黑袍使者惊疑不定,天赐的行为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阵法成型的刹那,爆发出难以形容的璀璨光芒,那光芒并不刺眼,反而无比温暖、柔和,充满了蓬勃的生机与创造的气息,与周围死寂、毁灭的魔气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光芒如同有生命般,化作一道温暖的洪流,无视了空间距离,直接跨越了幽冥众人布下的隔绝屏障,精准地笼罩住了封印中心、生命力已如风中残烛的九公主!
“嗡——!”
温暖的生命洪流涌入体内的瞬间,九公主浑身剧震!她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精纯而磅礴的生机力量,如同甘霖般滋润着她近乎干涸的经脉、神魂与生命本源。这股力量与她自身的“苍雪之丝”非但没有排斥,反而产生了奇妙的共鸣与融合!
奇迹发生了!
在她满头的霜雪白发之上,一丝丝、一缕缕,如同春日嫩芽突破冻土,代表着生机与活力的墨色,开始从发根顽强地蔓延开来!那被魔气反噬而苍老的容颜,也如同被无形的手温柔抚平,皱纹消散,光泽重现,恢复了往日的清丽,甚至更添几分历经沧桑后的沉静风韵!
白发复青丝,刹那芳华!
不仅仅是外表的恢复,九公主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原本已近乎透明的“苍雪之丝”,在这股充满“混沌归源”意境的生机力量滋养下,不仅恢复了凝实,其中蕴含的“初火之息”似乎也被注入了新的活力,变得更加灵动、坚韧!
“念尘……” 九公主眼中热泪盈眶,她瞬间明白了儿子的意图与付出。这不是简单的疗伤,这是儿子以自身最珍贵的生命本源,为她续命,为她赋能!
她不再犹豫,重整旗鼓,双手法诀变幻,那恢复光泽的“苍雪之丝”光芒大盛,变得更加粗壮、明亮!重新编织的洁白光网不再摇摇欲坠,而是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稳固与韧性,如同生命本身般顽强,更加迅速、坚定地向着“归墟之眼”的核心覆盖、渗透而去!
“混账!阻止他们!” 黑袍使者终于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怒吼。他意识到,天赐并非要破坏封印,而是要助他母亲成功!一旦封印被这对母子以这种方式加固,他们幽冥界的图谋将彻底落空!
幽冥强者们纷纷出手,各种歹毒的幽冥法术、诅咒、鬼器,如同狂风暴雨般向着天赐和九公主轰去!
然而,此刻的天赐,虽然因大量流失蕴含本源的神血而脸色苍白,但他眼神明亮如星,战意滔天!
“魑魅魍魉,也敢阻我!”
他单手维持着神血阵法的运转,源源不断地为母亲提供支持,另一只手紧握燎原剑,猛然转身!混沌之翼彻底展开,灰蒙蒙的力量不再狂暴,却带着一种包容万物、演化生灭的磅礴大势,席卷而出!
幽冥法术触及这混沌之力,如同冰雪遇阳春,纷纷消融瓦解!那些诅咒鬼器,更是被混沌之力中蕴含的“归源”意境直接冲刷成最本源的粒子!
天赐甚至没有特意攻击,只是将混沌之力化作一道环形的屏障,护在自己与母亲周围,便将幽冥众人的攻击尽数挡下、净化!他的力量层次,在经历了内心的极致挣扎与抉择后,似乎又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更加圆融,更加深邃。
他站在屏障之后,如同不可逾越的山岳,冷漠地注视着徒劳攻击的幽冥众人。此刻,他的守护,不仅仅是为了母亲,更是为了这世间他所珍视的一切,为了打破那既定的、充满绝望的宿命!
在儿子不惜代价的生命本源支持下,九公主精神大振,她将全部的心神与力量,都倾注到了封印之中。那蕴含着“初火之息”与“混沌归源”之力的洁白光网,终于彻底覆盖了“归墟之眼”的核心!
“封!”
九公主与天赐,母子二人,心有灵犀,同时吐出一个字!
洁白光网猛然收缩,如同最灵巧的织女,将喷涌魔气的裂痕死死缝合、加固!无数玄奥的符文在光网上流转,那是“初火之息”带来的“变数”与天赐混沌之力蕴含的“平衡”共同作用的结果。
“轰隆隆——!”
魔气的喷涌被强行遏制,漩涡的旋转速度明显减缓,那令人心悸的毁灭意志发出了不甘的咆哮,却终究被暂时压回了深渊。天空中的魔云虽然未曾完全散去,但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却减轻了许多。
封印,被成功加固了!
然而,天赐也因神血与本源消耗过度,身形晃了晃,脸色苍白如纸,但他看着恢复青丝、成功稳住封印的母亲,嘴角却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带着一丝疲惫的笑意。
九公主飞身来到儿子身边,紧紧握住他冰凉的手,看着他手腕上那道仍在缓慢愈合的伤口,心痛无比,却更充满了骄傲。
母子二人并肩立于逐渐平息的“归墟之眼”上空,望着下方暂时被压制下去的魔气,心中清楚,这只是一时的胜利。魔神的威胁依旧存在,幽冥界的阴谋也未彻底粉碎。
但至少此刻,他们守护了彼此,也守护了这世间片刻的安宁。
远处的黑袍使者见状,知道事不可为,怨毒地瞪了母子二人一眼,带着残余部下,迅速遁入幽冥,消失不见。
风雪依旧,但冰原上,那相互扶持的两道身影,却比任何力量都更加坚不可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