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苑密室内,烛火摇曳。扶苏、王绾、公输哲三人围坐。
“公子,巴蜀之事,黑冰台那边可有新线索?”王绾眉头紧锁,率先开口。
扶苏摇了摇头,指尖轻叩桌面:“线索到了那商帮便断了,几个替死鬼罢了。背后之人,藏得很深。”
公输哲叹了口气:“如此一来,我们重建工坊,他们若再放火,岂非防不胜防?”
“所以不能只防。”扶苏目光沉静,“王令丞,派往巴蜀的几名学员,都安排妥当了?”
“已暗中抵达,按公子吩咐,分别进入了郡守府仓曹、以及两个县的工房任职,身份暂时保密。”
“很好。”扶苏点头,“让他们不必急于求成,先站稳脚跟,摸清当地官吏网络,尤其是与那商帮有牵连的。账目、人情往来,都要留心。我们要的,不是抓几个纵火犯,而是揪出他们赖以生存的根系。”
王绾会意:“臣明白。只是……如此一来,是否会打草惊蛇?”
“惊了才好。”扶苏嘴角泛起一丝冷意,“蛇不出洞,我们如何下手?让他们动,我们才能看清是谁在动。公输先生,工坊重建,防火措施务必做到极致,同时,多备几处备用生产点,此事你亲自督办,要绝对可靠之人。”
“老夫晓得。”公输哲郑重应下。
与此同时,沛县,萧何宅邸。
萧何坐在书房,面前摊开着那封以天工苑名义发来的“聘书”和一份不算丰厚但意义非凡的俸禄。他久久沉默。
妻子端着茶水进来,见他神色,轻声问道:“夫君因何烦恼?可是咸阳来的文书有何不妥?”
萧何将文书推过去,叹了口气:“并非不妥,而是……机遇与风险并存。”
妻子粗略一看,讶然道:“天工苑?可是那位长公子所设?聘你为顾问?这是好事啊!夫君之才,屈居这沛县,实在是……”
“你只知其一。”萧何打断她,“长公子锐意革新,触怒了不少人。巴蜀工坊被焚之事,你听说了吧?这潭水,深得很。我若接下此聘,便是打上了长公子的印记。将来若……唉。”
“那夫君之意是……回绝?”
萧何再次沉默,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份聘书,脑海中闪过与“苏复”的交谈,闪过雪盐、新犁带来的变化,闪过自己这些年郁郁不得志的憋闷。
“回绝?”他喃喃道,“若回绝,我萧何此生,或许便真的只能在这沛县,做个案牍劳形的小吏了。长公子所行之道,虽有风险,却也是亘古未有之机遇。其所求‘格物致知’,看似离经叛道,细思之下,却皆是为了强国富民之实!”
他猛地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我辈读书,所求为何?不正是经世济民吗?如今有一条或许能真正施展抱负之路摆在面前,因惧风险而退缩,岂是丈夫所为?”
他看向妻子,语气坚定:“我意已决,接下此聘!不过,眼下还需留在沛县,静观其变。有些事,我需要再看看,再想想。”
数日后,咸阳章台殿。
扶苏正向嬴政汇报新政进展与巴蜀事宜的处置。
“……儿臣已加派得力人手前往巴蜀,协同地方彻查,并督促工坊重建,确保雪盐供应。新政推行,关乎国本,儿臣定当谨慎行事,不负父皇所托。”
嬴政高踞御座,冕旒下的目光深邃难测:“谨慎?朕看你动静不小。听说你那天工苑,还在招揽什么‘顾问’?”
扶苏心中微凛,知道此事瞒不过父皇,坦然道:“回父皇,确有此事。沛县有一吏员名为萧何,精通律法,熟悉民情,于新政推行颇有见地。儿臣以为,人才难得,故以天工苑名义聘其为顾问,咨以地方事务,以期新政能更贴合实际。”
“萧何……”嬴政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不置可否,“你如今倒是懂得笼络人心了。不过,记住,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用人,需察其心,观其行。”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巴蜀之事,朕已知晓。”嬴政语气转冷,“跳梁小丑,不足为虑。但你需明白,你动的,不止是几个盐商、几个豪强。这背后的网,牵扯甚广。朕给你权柄,是让你做事,不是让你莽撞行事。接下来,你待如何?”
扶苏深吸一口气:“儿臣以为,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明面上,新政推行、吏治考察依律而行,绝不退缩。暗地里,儿臣会加快对可靠人才的培养与布局,同时……设法摸清那张网的脉络。或许,可以从一些看似无关,却又利益攸关之处着手。”
“哦?”嬴政似乎提起了一丝兴趣,“何处?”
“比如……漕运。”扶苏缓缓道,“雪盐、石炭、新农具乃至未来可能出现的更多物什,皆需流通天下。掌控了漕运,便拿住了物资流转的命脉,也能更清晰地看到,哪些人在其中上下其手。”
嬴政沉默片刻,挥了挥手:“朕知道了。你去吧,按你的想法做。但有一样,莫要忘了根本。”
“儿臣告退。”
离开章台殿,扶苏知道,父皇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但默许了他的做法。他回到天工苑,立刻召来了负责与韩信联络的黑冰台暗桩。
“彭城那边,韩信的沿海勘察,进行得如何了?”
“回公子,韩信已初步完成对东海郡数处港湾的勘察,图册与报告不日便可送达。他似乎对舟船之事,愈发感兴趣了。”
扶苏眼中精光一闪:“很好。告诉他,下一步,我需要他设法接触彭城附近的漕运相关人员,不必暴露身份,只需了解其运作、关键人物,以及……有无异常。告诉他,此事关乎未来水师与海贸,让他用心去做。”
暗桩领命而去。
扶苏走到窗边,望向东南方向。
“网已撒下,就看能捞起些什么了。萧何,韩信……希望你们,莫要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