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四年的正月,凛冬尚未完全退去,汶水北岸的冻土刚开始消融,泥泞的道路上却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脚印。数十万青州黄巾在渠帅张饶的率领下,如同迁徙的兽群,被迫向着汶水南岸移动。他们的身后,是曹操大军步步紧逼的威胁;他们的前方,是看似生机勃勃、实则暗藏杀机的汶水南岸。
曹军大营内,炭火正旺,郭嘉裹着厚厚的裘袍,手指在简陋的沙盘上划过汶水河道。
“妙才将军,”郭嘉的声音带着一丝病态的沙哑,眼神却锐利如鹰,“张饶部黄巾缺粮已久,其部众已至人相食之地步。我军只需假意放弃汶水南岸防线,散布南岸富庶、可掠粮草之谣言,其必渡河南下就食。”
夏侯渊一身轻甲,闻言皱眉:“祭酒,若黄巾真的大举渡河,我军后撤,岂不将南岸粮仓拱手相让?”
郭嘉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莫测的笑意:“非是真让。将军可记得兵法所言‘半渡而击’?待其前锋过河,主力半渡之际,我军伏兵尽出,抢占北岸,断其归路。届时,黄巾首尾不能相顾,军心必溃。其精锐,尽为我军囊中之物。至于已过河的前锋,失去了主力与退路,不过是待宰的羔羊,南岸那些许粮草,让他们抢去又何妨?正好让他们帮我们消耗一下……可能存在的‘渔翁’。”他意味深长地补充了最后一句。
夏侯渊恍然大悟,抱拳道:“祭酒神算!末将这便去安排!”
几乎是同一时间,幽州军大营内,戏志才正对着一幅详细的地图凝神思索。地图上,汶水蜿蜒,曹军近日异常的后撤举动被他用朱笔细细标注。
“子龙,郭奉孝此计,意在‘请君入瓮’,更在‘一石二鸟’。”戏志才羽扇轻点汶水北岸几处高地,“他欲以汶水为鼎,黄巾为羹,而他自己,则想做那持勺分羹之人。若我军按兵不动,或去争抢已过河的黄巾残部,则北岸黄巾主力尽归曹操,其实力将急剧膨胀。”
赵云目光沉静:“军师之意是?”
“他将计就计,我们也来个将计就计!”戏志才眼中精光一闪,“他欲半渡而击,我们便提前扼守北岸咽喉!严纲将军!”
“末将在!”严纲踏前一步。
“命你率五千弓弩手,多备箭矢,连夜秘密移驻北岸此处密林高地!”戏志才指向地图上一处关键制高点,“偃旗息鼓,不得暴露行踪。待曹军伏兵出动,欲断黄巾归路时,以箭雨封锁河岸,不准任何军队靠近北岸!”
“单经将军!”
“末将在!”
“率你本部两千骑兵,于北岸下游二十里处隐蔽待命。若见黄巾后军溃乱,立即出击,分割包围,迫降其众!”
“邹丹将军,随子龙与我,率主力八千,前出至北岸此处河滩,做出接应黄巾、欲与其争夺南岸之态势,吸引曹军注意,为严纲、单经两部行动作掩护。”
赵云颔首,补充道:“切记,我军首要目标,是北岸之黄巾,尤其是其尚有建制、未遭溃乱的后军。南岸那些失了根基的前锋,若曹军想要,让予他又何妨?”
次日,天色未明,浓雾弥漫汶水。
正如郭嘉所料,饥肠辘辘的黄巾军在探知曹军南岸防线“空虚”后,在张饶的催促下,开始蜂拥渡河。简陋的木筏、皮囊,甚至泅渡的士卒,密密麻麻布满了河面。
夏侯渊隐藏在北岸一处山坳后,看着如同下饺子般渡河的黄巾,嘴角露出冷笑。他麾下的精锐步卒和骑兵早已蓄势待发,只等黄巾主力过半,便要雷霆一击,截断北岸。
与此同时,赵云率领的幽州军主力也在北岸另一侧展开阵型,战鼓擂响,旗帜招展,做出了一副要与黄巾合力南下的姿态,这进一步迷惑了张饶和对岸可能存在的曹军探子。
辰时三刻,太阳升高,雾气稍散。黄巾渡河已近半数,队伍拉得极长,首尾难顾。
“时机已到!出击!”夏侯渊猛地挥刀!
刹那间,曹军伏兵尽出,战鼓号角齐鸣,直扑北岸河滩,意图将尚未渡河的黄巾后军与河中的部队彻底切割!
张饶在北岸看得目眦欲裂,心知中计,狂呼:“顶住!后军结阵!快!”
然而,就在曹军骑兵即将冲上河滩,黄巾后军陷入绝望之际——
“放箭!”
一声令下,来自侧翼高地的密集箭雨,如同飞蝗般倾泻而下,精准地覆盖了曹军前锋与河滩之间的空地!
“噗噗噗噗——”
冲在最前的曹军骑兵人仰马翻,攻势为之一滞!
夏侯渊大惊,举目望去,只见侧翼高地上,不知何时已立起“严”字将旗,无数幽州弓弩手正有条不紊地弯弓搭箭,冰冷的箭簇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死死封锁住了曹军通往河滩的道路。
“幽州军!他们怎么会在这里?!”夏侯渊又惊又怒。
几乎在同一时间,黄巾混乱的后军侧翼,烟尘大作,单经率领的幽州骑兵如同利刃般切入!本就惊慌失措的黄巾后军瞬间被分割成数块。
“放下兵器!降者不杀!”单经声如洪雷,骑兵来回冲杀,将试图抵抗的小股黄巾迅速击溃。
而在河对岸,已经渡过汶水的数万黄巾前锋,眼睁睁看着北岸归路被幽州军的箭雨和曹军的兵锋阻断,又见后方主力被幽州骑兵蹂躏,军心彻底崩溃。他们有的试图回头,却被湍急的河流吞噬;有的则像无头苍蝇般向南逃窜,正好撞上了早已严阵以待、奉命“收网”的曹军南岸部队,被杀得七零八落,大部分成了俘虏。
北岸的战斗在午后便基本结束。
严纲的箭阵成功地迫使夏侯渊的曹军无法有效接近并收编黄巾后军主力,而单经的骑兵则高效地完成了分割和迫降。当赵云和戏志才率领主力肃清零散抵抗,抵达战场核心时,看到的是垂头丧气、但建制尚存的两万余黄巾降卒,以及堆积如山的简陋兵器。
反观夏侯渊,虽然凭借南岸部队擒获了万余渡河黄巾前锋,但看着北岸被幽州军牢牢掌控的局面,以及那数量更多、质量更佳的战俘,只能恨恨地啐了一口,下令收兵。
夕阳西下,映照着血色未干的汶水。
戏志才与赵云并辔立于北岸高地,望着正在有序收拢降卒、清点战利品的本部人马,以及南方曹军营地升起的袅袅炊烟。
“郭奉孝欲以汶水为界,分而食之。”戏志才轻声道,“我们却偏要在这北岸,虎口夺食。此战,我军得黄巾青壮两万余,缴获虽不多,却挫了曹军锐气。”
赵云点头,目光依旧警惕地望着南方:“经此一役,曹孟德当知我军非是易与之辈。只是,郭嘉计谋百出,下一招,恐怕会更难应对。”
戏志才微微一笑,羽扇轻摇:“无妨,见招拆招便是。这青州的棋局,才刚刚至中盘。”
而在曹军大营,郭嘉听着夏侯渊的汇报,并未动怒,只是就着酒囊饮了一口,喃喃道:“好一个戏志才,好一个赵云……抢占北岸,箭阻归路,真是漂亮。不过,这青州黄巾数十万,你我之争,还长得很。”他的眼中,非但没有挫败,反而燃起了更为浓烈的斗志。